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温灵泉和甬道的交接口形成的阴阳环流聚合到一定程度，溢出的多余气流一部分凝成水，顺温灵泉的石窟面汇成水滴滴落，于寂静里发出滴答声。

另一部分被吹进结冰的甬道，凝成冰墙的新外壳。

这像不像两种内心情景？

小水滴汇集成河，流入温灵泉，成为一汪氤氲水汽的泉水，如人的心情，表面平静，底下已沸腾如浆，汩汩不绝。

冰墙甬道得那边是抛却的过往，舍弃的记忆被冰封入墙，永不再翻腾。然而，它不存在吗？不，它们只是被冰封，永远留在那。

荇菜悟出这番道理，对黑羽的愧疚、曾经生出的爱意，两者寻到一个平衡点，心情也渐趋平静。

爱过，池水沸腾。记得，永远冰封。

“黄椒，听得到吗？下一次，我会留下他，冰封他们。”荇菜垂目手腕上的三只铃铛，摇晃后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惊蛰的佛珠散溢出清神的佛音，稳定荇菜的心境：禾诗逸说得对，走在道上，不到终途，怎知对错。力量，谁能不求？

时间悄然流逝。

荇菜的心神在某一刻豁然松散，跳起身：“禾诗逸成朱琴天的后宫，作者用十多万字描述这段剧情，气得我直接弃文。”惊慌道，“糟了，阿逸不会和朱琴天不打不相识，生出感情吧？”

来回踱步，又气怒地坐下，自言自语道：“阿逸还会再来，我再问她情况好了。我在急什么？世上有比自身强大更值得急切的事？”

荇菜再次凝神坐定。这一次扛到自然清醒。

她环顾四壁，抿唇发笑：这里真是个闭关的好地方，水滴声、环流形成的风感，让人忘记外面得一切烦恼，只专心于自身。

“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知道杀人不会手抖；睡了男人，不生愧疚；男人死了，遗憾他们不能再见亲人，却不再觉得自己有错。

森林的夜晚无法令我心生恐惧，独行官道不曾让我惊慌失措，幽闭的环境里我不会发疯癫狂……甚至享受这一切。

倘若我能够抛却人伦道理，又有什么能束缚不羁的心？”

荇菜侧目温灵泉，褪下过往的旧衣衫，赤足踏入泉水。

柔滑温热的水浸润肌肤。

《还阳功》第一篇第四章：夺天地自然之气，道转阴阳。

四周的灵力在功法的引导下盘旋成阴阳流状的法印，汇集在荇菜的周围。

甬道内的力量平衡被打破，寒气蔓延整个冰墙甬道，开始一点点地冰封通道。

在甬道即将被彻底封冻那刻，温灵泉的水悄然沸腾。

《还阳功》第二篇第二章：大道生津，润泽万法，归宗于妙。

外释的炙热灵力直扑结薄冰的甬道，至柔克刚强，炽热焚寒凉，通道再次被打通，凝出的水落地后在两侧堆起一条长长的冰棱道。

荇菜在温灵泉里睁眼，起身时被刺骨的寒冷包围。难怪禾诗逸说一旦入池再起来就痛苦万分，果真不假。

颤唇咬牙，运灵力于周身。手腕上的铃铛震响，荡出一阵悦耳音波。

好听，但没用，不能驱寒。

荇菜用黑羽教的祭练法，以灵识绑定禾诗逸送的荷包储物袋，一眼观尽袋里的物事。

一套浅粉、一套翠绿的裙衫鞋袜，配套色泽的头面妆饰，一柄小巧含晶莹粉光的宝剑法器、一本五行术法诀。

荇菜想起禾诗逸穿得是白色内衬、浅蓝外罩。白色代表纯洁，蓝色代表沉稳，而荷包里装得不是粉就是明亮的翠绿。

“原来她真正喜欢得是粉色和翠绿，却因身份使然，不得不穿稳重的颜色。这些是她的私藏吧。”

荇菜选择穿翠绿色，装扮一新后对泉水自照，有了十五六岁的青葱感觉，只一双眼里没有纯真，像是历过千帆的老辣。

“好像老妈啊，背后二十八，正面么……”

脑海里浮现欢情诀，眨眼敛精，眸光纯澈若水，良善得像是婴儿般纯净。

“糊弄糊弄些小年轻倒是够。”荇菜取下手腕上的铃铛手镯，忆起项檀的右鬓眉尾有一道红旋，惊蛰也有这么个痕迹，而黑羽不曾有……独特的右鬓眉尾红旋是黄椒的分身记号，但不是每个分身都会有，有可能没有。

她把透明的雕羽铃铛镯套入左脚的脚踝：“今日起，赤脚得不怕穿鞋。金荇菜同你们杠上了。”

五日后，冰雾缭绕的洞窟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叮叮当当犹如金玉相击。

禾诗逸刚入甬道就被铃声引得头晕眼花，运转灵力相抗才稳住心神。也要谢里面的人没有争对性发力，不然就迷糊过去。

“呵，好侄女，你是在怨阿逸没有守约吗？”

薄雾里走来一位朦胧的赤足女子，左脚上透明的羽镯铃铛衬得她姿仪缥缈，如雾轻扬。

禾诗逸的眼前一亮，兴奋地喊：“阿菜，你……在飘？”

“你来了。”荇菜从雾里飘出，扬手绕灵，散去周遭雾气。双足落地，踩上乳白冰面，衬得她的双足微微泛红，在翠色裙摆的轻柔衬托下越发玲珑美妙。

“嘶……足若芙蕖胜仙姬，好美好厉害。怎么做到啊？”禾诗逸随喜赞叹，游步上前，长臂一揽，入了荇菜的腰肢，

五指用力微握就将人横抱，喜欢道：“真好看，真美。美人怎么能落地下凡，双足染尘，凭白污了这身圣洁。”

荇菜嗤了声，勾着她的脖子，眼波流转生情，了然道：“我百分百确定你是一只颜狗。”她的笑随心写意，几分清雅几分魅惑，流转为一种不可方物的美。

禾诗逸看呆，人的美从内而生，从骨而发，如玉之通透，月之皎洁……妙不可言。

“回神。”

“啊，什么颜狗？我觉得你真美，在岸边第一次见你时，我一脚翻过你的脸就愣住。呃……”

荇菜哦了声：“若我没有这张脸，你是打算把我扔回水里去？”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至多拖你上岸，自生自灭。哈哈哈……不会啦，你长得这么好看，比瑶姬师妹美千万倍，瑶姬都有人怜惜，你更不在话下。”

荇菜的注意力瞬间被“瑶姬”两字吸引，掌心微用力，一推禾诗逸的肩头，旋身落地收拢裙袖。

她的明眸直射禾诗逸，实则盯在虚无冰墙。通身不怒含威的气势让禾诗逸愣了瞬息。

原书里，瑶姬是师姐金花在服用鸳鸯丹后的化名。青虞宗的拜师大典上，瑶姬被九霄剑尊一眼认出女身，眼缘到了，就收在门下。

“那个……朱琴天？”

“他啊，外门弟子。”禾诗逸一副不在意地挥挥手，旋步凑近，嗅着荇菜冰凉中透出的温热芳香，“像是石兰的芳香，淡雅优美，不会是合欢宗功法里修练出来的体香吧？”

荇菜睨她，一指点中她的额心玉门。指尖触及后生出些诧异。

法术诀一书里记载：法术由灵力挥发，灵识控制，灵识出入口就在额心神门。一般人不敢让人点在额心，灵识入口的关窍穴位，类似太阳、百会、涌泉等大穴，可致人生死一线，岂可随意让人指点。

“你……”

“我不问便是，功法乃宗门秘籍，不可外泄，我懂。

对了，我用纯阴石试探过朱琴天，确实是纯阳之体。这种体质比较特殊，适合修炼青虞九阳的纯阳剑。”

荇菜莞尔，又奇道：“这般资质，怎么去外门？”

“呵，”禾诗逸得意道，“他确实被九阳剑尊相中，同九霄剑尊手下的纯阴之体的瑶姬师妹十分相配。

两位剑尊在我面前讨论日后结亲。我一直用观气术望朱琴天，多嘴说句他的气息不纯。

九阳剑尊瞬间发现他已失元阳，入道前不检点。悄声说一句，九阳剑尊也是纯阳之体，修炼纯阳剑诀，至今……咳，还是童子鸡。朱琴天这情况，他自然瞧不上眼。

朱琴天也是撞大运，差点又被九霄剑尊收去。不过，瑶姬师妹霸道，央九霄剑尊放弃朱琴天。这不，他就沦为外门弟子，哈哈哈哈……”

荇菜遗憾没有亲见这一波三折的收徒大典，好好瞧眼朱琴天那张失落愤懑的脸孔。

这时候的瑶姬也没对朱琴天情根深种，一心想报复他。收徒大典上，她能央求九霄剑尊不收第二位弟子，真是本事了得。

然而，不怕恶人设计搞坏，只怕天道让事情生出反转。

朱琴天的情况越来越像废材流男主强大前历经磨难的范本，兴许他真有一天偶遇奇缘，一朝成为大能，翻身农奴把歌唱。

“夜长梦多啊。为何不直接逐他离宗？”

禾诗逸抱胸道：“说实话，他确实有些资质，过三关拜师。贸然逐出宗门，于理不合。现在得他也没成根烂黄瓜，于情上，就这样逐出宗门，难以向众人交待。

我就先将他扔在外门，等过一段时间以他情状再决定去留。

他人长得不难看，对门中弟子还算客气有礼。因我看不惯他，有师弟师妹为难他，他也不还手，一副好脾气忍耐的模样。

若非有《烂黄瓜》在前，你的提点在后，恐怕真得很难让人觉出他是滥情的人。”

荇菜从禾诗逸的身上看出大气，以及大师姐秉公处理的姿态。禾诗逸的为人当真是无可质疑。然而，正因为这样才更让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