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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谎言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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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柳五娘家门口时,一小儿搬了张小凳,坐在屋檐下剥豆。

豆是新打下来的,绿油油地堆成一座小山包,不知剥到何时才能剥完。小儿生得虎头虎脑,很是讨喜,但眉眼间似有不忿,连带着手上剥豆的动作都慢了许多。剥完三粒豆,就把豆皮朝地下一撇,便有养的鸡来啄。

这家的女主人显然很会经营,适应山下的生活适应得很快,将几只鸡养得肥肥的,还在院中搭了个瓜棚,种了一溜瓜秧子,让它们慢慢地爬。

秦凌羽看着这赛神仙的田园生活,忍不住吞咽。但一想到京城的诏狱里还有好些人等着她去救,那点艳羡之心,瞬间变成了责任感。

他们按着村童给的指引,找到柳五娘家中来,但柳五娘此刻似乎并不在家中——柴门被人用布条栓得死死的,若是小孩子,很难解结。

再看小儿身边那座剥不完的豆山,凭借她的经验,这应该是妇人故意为之。估摸着有什么事,不得不出趟门,才给孩子布置了这么重的任务,又锁了门的。

池虎似乎是剥得热了,额上闪着晶亮的汗,索性解下了上面穿的小衫,朝豆秸上轻飘飘地一扔。

要知道,汗热时最忌讳经风,何况是个生病的人呢?

一打眼,秦凌羽便明白了——这精明能干的柳五娘,是在替池虎装病呢!

沈鹤也发现了村童的话和现实之间的出入,道:“柳五娘,说谎了。”

这谎说得可小,也可大。

往小了说,无非是柳五娘这个做娘的,听见白虎害人的消息,不敢再让小子在外边胡闹;往大了说,柳五娘在帮着瞒事。而这事,怕和第一个失踪的池牛有所关联。

这时,池虎突然向院门处望了过来,见有人在看他,忙扯过豆秸上的衫子披上,警觉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家门前徘徊不去?”

秦凌羽心生一计,应道:“过路人,想问主人家讨口水喝。”

池虎摇摇头,跑进屋中,不一会儿就捧了一只水瓢来。

走近了些,看清她脸上的疤,池虎握着瓢把的手抖了下,差点把水扬到边上站着的沈鹤脸上去。

“可是我这疤吓到你了?”她故意道。

池虎抿了下嘴。

他心说是挺可怕的:好端端的脸上,那么长的一道疤。但若他说害怕了,村里其他孩子会怎么看他?再说今日他没能去成井边,恐怕要被平时就不对付的那帮小子说成胆小鬼。

他才不要做胆小鬼!

他脱口而出:“没有!我连老虎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个!”

沈鹤不知秦凌羽要做什么,但以防被水泼到,向旁边移了半步。

面对只到腰那么高的孩子,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曾经,他也有过一段这样的日子,和娘,和阿姐。他不去想故人,故人的脸却愈发明晰。那日在宝华寺照影泉边,他甚至能透过流水中的微茫灯火,窥见旧人之影。

如果那年,死的是他,就不会……

烦扰的心绪被一句话召回:“我们从村中水井边过,听说有个与你年岁相仿的孩子很会讲故事,你知道他吗?”

秦凌羽做出一副欣赏的模样,毫不吝啬对池牛的夸赞:“听说老虎的故事,他讲得绘声绘色,把你们都吓了一跳。”

系统:【这是……激将法?】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有了好胜心。拿其他的孩子与他作比较,想胜上一胜很正常。就看他会说出什么吧。】

池虎中计,急道:“那怎么能!我才不是胆小鬼!池牛的故事,全是从池慕叔那里听来的!他才叫胆小鬼呢,约我去打架,自己却跑没影了……”

话一出口,池虎就后悔了——他娘去打香油前,可是特意叮嘱过他的:绝对不能说出去。

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他娘留的豆太多了。剥着剥着,他就忍不住想说话。

秦凌羽抓住最后一句话,保证不告诉他娘柳五娘,前提是他得告诉他们,那夜池牛究竟有无赴约。

路的另一端,柳五娘挎着篾片编的篮子,篮子里盛着她从隔壁村新打的香油,匆匆往家中赶。还未到门前,就听见院中鸡叫。

池牛穿着小衫,两只小手握住豆荚,一挤一推,三粒豆落在地上的篾箩中;柴门也还捆在木栅栏上,打的结和原来一模一样。

她的第一句话是:“虎奴,你没碰见什么人吧?”

池虎剥豆剥得更快了,旁边的肥鸡啄得也更加勤奋。他低着头,答:“娘,您不是和他们说我病了么?怎么会有人来找我玩?”

柳五娘想着是这么个道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那件事,她连丈夫都没敢告诉,如果被旁人听到了,该怎么想他们家呢?

-

“池牛不是被白虎带走的。”秦凌羽总结道。

柳五娘回家时,她早已和沈鹤绕回了屋后那条小路,边走边找寻着线索。

门上的虎爪印是假的,柳五娘的话也是假的,所有池家村人,都被伥鬼的传说蒙在鼓里,以为是白虎作祟。

池虎说漏了嘴,他说前天晚上,池牛约他去村头的白虎庙前打架,因为白天两人为着一件事起了争执。结果在那里等了许久,池牛都未曾现身。于是,他就先回家了。

“因为爪痕有五,所以不是猛兽作祟。”沈鹤点了点头,“我认同你的说法。这条路旁是农田,很容易藏身其中,但你又说没有挣扎的痕迹,可见那孩子是认识此人的。”

“所以,也不是歹人偷孩子?”她眼皮一跳。

沈鹤抬起手,拂过蜷曲的作物叶片。

两人眼前,是一块大得直铺山脚下的黍地,青绿的皮包裹着玉白的黍粒,迎风沙沙作响。到了晚上,会有各种鸣虫附在叶片上歌唱。

叶子的边缘并不平整,摸上去有些毛刺感。池大家的后院,就在左手边不远处。

他说:“我们走来这一路,你可有看见过道旁作物有倒伏之样?”

秦凌羽摇头。

“你不曾在院中看见挣扎的痕迹,这能证明池牛是自己出走的。而我在这条路上,也并未看见人挣扎时双脚蹬地蹬出来的浅坑,近道的作物更无折损。”接着,沈鹤遥遥一指,指尖落在一户人家拴在后门的黄犬身上,“乡下的狗是为护院而养,嗅觉灵敏,一旦闻到生人气息,就会狂吠。”

话音未落,那黄犬真的竖起了耳朵,双腿一撑立了起来,龇着牙花,冲他们狂叫起来,一度把落在地上的铁链拽得紧绷,恨不能在二人身上咬上一口。

“这是猎户养的猎犬,是猎兔子的好手。”沈鹤看着那犬细窄的腰身,“歹人来这村里偷孩子,恐怕还未来得及在帕子中下迷药,就被一群狗的叫声撵跑了。”

她奇道:“大人,您怎么对作案流程知道得这么详细?”

“北镇抚司抓过一个地方上的高官,此人沔于酒色,贪生怕死,被人花言巧语所迷,信了邪门外道,暗中派人去下辖的县区偷孩子,好炼他的长生不老药。”沈鹤补充道,“虽也在淮州出的事,但妖道已死,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秦凌羽没继续问下去了。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被上了大刑,受不住时招供的。

黄犬还在狂叫,引得屋内主人破口大骂,并隐约传来婴孩的哭闹声和哄睡声。

沈鹤若有所思,俯身捡了块石头,稳准狠地砸在铁链上,那犬立刻乖乖闭嘴,耳朵也塌了,瑟缩回了院中。

秦凌羽道:“不是拐子,那只能是村里人了,是这些犬熟悉味道的人。可是这其中有什么仇怨,要带走同村人的孩子泄愤?”

-

翌日,秦凌羽根据系统的指引,打听到了书生家的地址,决定登门拜访,从他说的伥鬼故事中找寻线索。

据村民说,书生家虽然出过一任村长,但到了兄弟二人这里,是家徒四壁,还有老母卧病在床。是以刚到院子外,她就闻到一股药味。

书生的兄长池五不在家,他显然不怎么会烧火,将好好的药烹出了糊味。一道慌慌张张的人影端着锅从屋中跑了出来,将一团糊得很别致的黑团倒了出来。

她捏住了鼻子。

真是如池四所说,温书温得走火入魔了,连灶上煮着东西都忘了。

倒罢了糊锅的药,书生才看见她,不好意思地笑道:“公子怎么来了?我看得太入迷,一不小心把药烧坏了。”

“今日我来,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听村里的孩子们说,你便是那讲伥鬼故事的人?”

书生舀了一瓢水洗手,应道:“是。他们喜欢听故事,我喜欢讲故事,尤其是池大哥家的那个小子,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能不能麻烦你再讲一遍?”她想这么问时,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随后,一道苍老的女声响起:“六郎,谁在外面说话?”

书生回道:“娘,是池大哥家的客人。”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我们进屋说话吧。”

秦凌羽以为自己来得不巧,委婉道:“我脸上有道疤,别吓着老夫人了。”

反正她还要去趟白虎庙,先去那里也是可以的。

“别担心,我娘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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