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厨房中正忙活得热火朝天——卫柏一个人的热火朝天。
厨娘和小厮以为这回还会像以往老爷请人回家下厨一样,需要自己忙上忙下,递这个送那个的,没成想只是需要自己备菜看火,全程都是卫柏自己在忙活。
别人怎么想的卫柏无所谓,他只专心眼前的事情。
既然是自己有求于人,肯定不能让人等菜。
卫柏提前先煨上了佛跳墙,能煨五盅也得归功于纪谈买食材太舍得了。
而后又在小火炉上炖煮腌笃鲜,吩咐小厮盯着火候。
纪谈准备的河虾个头都不小,养了两天排泄物也差不多没了,虾腥味得加葱姜和白酒处理一下。
还有做酸菜鱼的生乌鱼片也得稍稍腌一下,卫柏给厨娘示范了一遍怎么剥生虾仁后就去片乌鱼了。
其他在一旁等着的小厮和厨娘见了想开口自己来处理,正纠结着就见卫柏给鱼开膛破肚得干脆利落,片鱼肉也是手起刀落。
这手功夫可是震撼到他们了,虽说今天这位师傅事儿少,但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卫柏清高不群,这下明了自己动手可能就是帮倒忙了。
鸡公煲好说,有鸡块就行,但是这凉拌手撕鸡得用鸡腿,鸡腿活动多更活韧,没有鸡身肉那么干沙。
先前纪谈就说今日厨房全权交给卫柏,卫柏思索片刻打算多做几份鸡公煲,既能匀出鸡腿做凉拌手撕鸡,又能犒劳辛苦的帮厨。
万事俱备——
厨房里一时间只有煮沸的咕嘟咕嘟声,和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卫老板,钱老板刚到纪府。”
小厮话音刚落卫柏就动作起来,嘴中交代也不停。
“将刚刚煮熟过凉水的鸡腿撕成条状,”还闲着的帮厨闻声而动。
卫柏说完开始做京酱肉丝,一盘摆放肉丝和黄瓜丝、葱段丝等配菜,一盘摆放先前蒸好好放凉的面皮。
第一道菜卫柏让传菜上的凉拌手撕鸡,夏日凉爽酸辣开胃,而后才传的京酱肉丝,给小厮讲了吃京酱肉丝的方法卫柏才又回到灶前忙活。
纪谈和钱锦笑说着并肩走进设宴的客房,书房内的罗绫等人也得到了上菜的消息,随即也动身前往饭厅。
纪小糕满心雀跃,拉着林轻颂左一声小嬷右一声小嬷,话里行间都是说柏叔厨艺多厉害、自己多钦佩、稍后饭桌自己有多期待……
罗绫在一旁抚摸着林轻颂绣好的花样,笑着打趣说小糕好吃的机灵劲儿和他爹学了个十成十。
林轻颂本就不是木讷胆怯的,再加之经历了许多,比以往多了些从容。
与罗绫一下午也相谈甚欢,听了这话,牵着小糕的手说:“小嬷也很喜欢柏叔的手艺,小嬷也期待。”
小糕左手牵着轻颂小嬷,右手牵着阿娘,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见林轻颂眼神疑,罗绫嗤笑一声,故作小声道:“这小子就是大场面和生人面前一副彬彬有礼、熟读圣贤的乖模样,混熟了就活泼闹腾一些,你多担待……”
“哪里说得上担待,”林轻颂晃了晃小糕的左手,“这说明小嬷和我们小糕熟络了是不是?”
二人中间的纪小糕昂首挺胸颔首,除去被拎起的两只手倒还硬气,“阿娘,我哪有闹腾?阿爹说你以前更……”
“好了,再在这儿说你不想吃你柏叔做的吃食了?”罗绫一时嘴快抢说到,还轻瞪了眼小糕。
话语间三人已经走到饭厅前了。
见着桌上已经摆放好的凉拌手撕鸡和京酱肉丝,纪小糕将刚刚的小插曲全然置于脑后,但礼仪还是谨记。
先为阿娘和小嬷拖开凳子,自己才入座,执公筷给阿娘和阿嬷都夹了一筷子凉拌手撕鸡自己才开始吃。
嘴里吃着凉拌手撕鸡眼睛还盯着京酱肉丝,完美诠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旁传菜的小厮示范着给小少爷包了一个递过去。
罗绫试着包了一个吃,感慨道:“你家卫柏太有巧思了。”
林轻颂闻言抿唇羞涩一笑,这下罗绫的笑意也藏不住了,打趣道:“也就提起卫柏你才会有这幅模样了,哪里还见先前说起刺绣的从容。”
见林轻颂脸上血色蔓延,罗绫适可而止给他递了杯凉茶。
“少吃些,你柏叔准备了十个菜呢,你不打算留点肚子给后面八道菜啊?”
看小糕两道菜轮流吃个不停,京酱肉丝又是个占肚子的,罗绫制止说。
客房内纪谈也说了同样的话,“还有八道菜呢,咱俩少吃点。”
刚从纪谈手中抢过最后一块手撕鸡的钱锦冷哼一声,“咱俩谁也不说谁。”
小厮上腌笃鲜的时候见桌上三张空盘子有些愕然,一锅腌笃鲜放在桌子上磕得发响才愣愣说:“卫大厨说怕二位吃得太腻,就先上了腌笃鲜让二位解解腻。”
见他打算动手盛汤,纪谈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动手各食材都舀了些,“这得自己动手才有意思。”
钱锦不是个什么都要靠别人服侍的人,见小厮退下了也打算起身过去盛汤,但被纪谈抢先了,“有意思有意思,你快点!”
同时异地,吃饭的五人默契地先喝了口汤,齐声喟叹。
“难怪说去腻呢,鲜,真鲜!”
听着钱锦的感叹纪谈连连点头,吃得头也不抬。
紧接着珍珠糯米丸子、酸菜鱼和鸡公煲被接二连三地端了上来。
众人吃得正欢的同时,厨房里也“开席了”。
帮厨的厨娘和小厮人手一碗米饭,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夹,卫柏强调确实是鸡肉多了给他们多做了一方,又加之鸡公煲确实好吃下饭,一时厨房里只有碗筷碰撞和卫柏做菜的动静。
众人见此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问卫柏要不要一起吃点,“不用,你们吃得开心就是对我最高的赞赏。”
闻言众人都异口同声夸鸡公煲怎么好吃、有多下饭,说自己没想过鸡肉能被做得这么好吃......
卫柏笑而不语,专注手下翻炒的菜,藕片炒的久一些再加入胡萝卜片和泡发后切丝的木耳,最后加入焯过水的荷兰豆大火翻炒。
“大火。”卫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正打算自己去添柴火就见一个小厮端着碗坐在灶前送火,望过来,说:“好了,卫大厨。”
点头谢过后卫柏盛起菜放在一边的托盘上,“最后三道一齐送上桌,”说完将切段的芦笋和处理好的虾仁分别焯水。
翻炒时拿出自己准备的黑胡椒粉和碎虾皮粉提香提鲜,最后淋上一圈稀释的酱油上色,翻炒几下出锅,“端菜。”
苦夏不是空说,就连纪谈和钱锦他们几个爱吃会吃的入了夏都有些胃口下降,今日开胃菜、大菜和鲜汤应有尽有。
纪谈夹了一筷子酸菜鱼,心中欣喜夫人今日可算不会恼晚间吃什么了,又忍不住赞赏肯定自己帮卫柏盯着铺子的事情,等以后卫柏开了食肆饭馆,还愁没地方吃饭、没好吃的吗?
可让自己逮到一个有点本事的了,上次设宴的厨师心高气傲的,厨艺也就堪堪高常人一层,钱锦吃着想起来有些愤愤,一时间夹菜的动作更快了。
纪谈见了也加快速度,两人夹菜和打仗似的。
门突然被打开了,知道是送菜的二人抬头望去想看看菜色,闯入他们视线的人与先前不同。
钱锦不待纪谈介绍就反应过来,起身对卫柏拱手:“卫老板,百闻不如一见呐!听纪兄和身边朋友都提过你,今日可算是切实体会到你的手艺了。”
所求之人态度好当然求之不得,卫柏回拱手,开始介绍菜品,“这三道分别是荷塘小炒、芦笋炒虾仁和佛跳墙。”
“佛跳墙?名字真有意思,佛都为了这盅跳墙而来了?”钱锦爽朗一笑,开玩笑说道。
“渊源尚难决断,但肯定有一定的缘由,至于味道......”卫柏伸手示意纪谈和钱锦自便。
一样是鲜的,佛跳墙满口鲜香、混而不腻,味道更加醇厚,腌笃鲜更加清新爽利些。
纪谈和钱锦连连点头后看向剩下的两道菜,“荷塘小炒其实只有藕片是池塘里的,就是名字取了个新鲜,芦笋炒虾仁和荷塘小炒一样是清爽的,给先前的酸菜鱼和鸡公煲解解腻。”
钱锦吃了几口就一改先前的姿态放下碗筷,今日这宴席是为钱锦和卫柏设的,纪谈端着碗筷和佛跳墙去外边的饭厅接着吃了。
示意卫柏坐下后钱锦讲述了他今日下午视察赌坊的事儿,说谭利可能会被逼得狗急跳墙,让卫柏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卫柏早料到这种结果,说自己欲顺水推舟,届时报官。
钱锦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说自己派人盯着谭利了,又问需不需要自己派些打手保护卫柏。
对于自己卫柏是无所谓的,谭利和自己对上不一定有把握怎么样,但虑及林轻颂他总是不自觉多考虑一些,思索片刻谢过钱锦。
客房内外均是一片祥和欢乐。
散席后钱锦扒拉在纪谈身上,一手还拉着卫柏称兄道弟,说有事儿一定要吭声不要好面子什么什么的,卫柏扶住他连连点头顺着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和纪谈把他折腾到马车上。
看着渐行渐远还朝后挥手的钱锦,纪谈幸灾乐祸一笑,“看不出来啊你,海量啊,可算有人把他喝倒了,终于轮到他被夫人揪耳......”
看见卫柏陡然望过来纪谈才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卫柏也不说话就带着笑意盯着纪谈。
“好了好了,小心等会儿弟媳闻到你身上的酒味揪你耳朵,这是你纪兄我作为过来人劝诫你,回家了好好认错,啊!”
纪谈说着拍拍卫柏的肩,心想自己今天可没喝酒,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这时罗绫送林轻颂出来,林轻颂走到卫柏身边,耸了耸鼻尖,皱眉道:“你喝酒了?”
卫柏一心只有自家夫郎,闻言诚实点头,旁边纪谈幸灾乐祸的嘴脸被他忽视了个彻底。
纪谈正打算看热闹呢,就林轻颂满脸担心的模样,问卫柏难不难受,笑意凝固在脸上,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夫人揪住了耳朵。
“夫人,我今日没喝酒!”
“想骗我?那你身上的酒气是怎么来的?”
电光火石间纪谈想到了站不住死命往自己身上蹭的钱锦,这家伙,半梦半醒还想着拉自己下水!
现在天色还早,卫柏和林轻颂拒绝了纪家准备的马车,打算走回去散步消食,还能散散酒气。
两人走到怀安巷巷口就见有个身影在卫家院门前鬼鬼祟祟地徘徊,刚往前走一步那人察觉到就跑了。
“是谭利吗?这么快......”
走回来花了些时间,天色早就暗了,林轻颂也没有看清,“不知道,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
两人刚走进灶房院门就被敲响了,二人停下烧水的动作,对视一眼,一齐开门。
“我是钱老板安排的打手,此番前来是认个脸熟。”来人身量也高大,见着任务对象就自我介绍道。
既然是安排好的,卫柏也没客气,直言刚刚碰见的景象,问谭利是不是来过。
“谭利今日下午被赌坊追债毒打了一番,不可能有这个手脚。”
话毕,疑惑和不安在林轻颂和卫柏心间顿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