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鸢。”
张敬源念出证件上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黎诚。”
张敬源去医院探望完王乔，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黎诚。
他把证件还给黎诚，“请问黎队长忽然到访有何贵干啊？”
张敬源的动作和神态有着明显的戒备，黎诚熟视无睹。
“小十给你在组织里安排了一重身份。”
小十？
张敬源蓦然想起他曾对自己说的“安排好了退路”。
他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黎队长，我想我应该用不上。”张敬源舒展身体，双腿交叠，“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你们的那些是非曲直我浑然不知，当然我也没有兴趣加入。”
“所以，今天就麻烦您白跑一趟了。”
本以为黎诚会知趣离开，哪知她依然神态自若地坐在沙发上。
“从小十借用你身体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入局了。”黎诚双手环胸，打量着眼前的张敬源，“他死以后，所有的账都会由你来偿还。”
“什么意思？”
小十的事情，为什么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你以为你劝小十救虞梦的事情没人知道？”
张敬源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不明显的颤抖。
这件事他们从未和任何人说过。
张敬源的反应黎诚收入眼中，她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说下去：“小十正是知道纸包不住火才找了人。”
“我们基地是绝对保护来访人的。一旦你遇到危险便可利用这个身份进入基地，外面的人绝不会再来追杀你。”
“找了人……”
见张敬源想继续问下去，黎诚状似不经意地提醒他：“如果你不像自己和这些事情有过多的牵扯，就不要再问下去。”
黎诚手一挥，两人的周身绕起白雾。
“现在我带你提前去基地熟悉。”
转瞬两个人就来到一个商场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簇拥着他们前行。
“程哥，早。”
黎诚和门口的保安打招呼。
“早。”程哥冲黎诚点头，后又压低声音，“这是那个人的身份，一会你说是我让你带他训练的就行。”
程哥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证件递给黎诚。
“多谢。”
被黎诚拉着和程哥道别，张敬源脸上装得云淡风轻，实则余光一直在他们四处打量。
“大隐隐于市，这就是我们的基地。刚才的那个人，是基地这一季度负责安保工作的程队长。”黎诚简略地对张敬源解释，“也是你的同事。”
我的同事？
张敬源没弄清楚眼前的信息，但刚才黎诚和他说的“不要多问”他也记在心里。
他识趣地闭上嘴。
黎诚见张敬源这般上道，也耐下性子提点他一句。
“我只能带你来这个地方一次，因此要记清楚走过路线、到达地方后的一切动作以及暗语。”
黎诚带他去的是‘物理家’的守御基地，管控极严。
寻常时候，基地是没有特令不许进出的。黎诚今天能带他来，也是因为她过两天有个任务需要来这边提前做准备。
张敬源听话地点头，黎诚这才松开他。
此时正是换季的时候，打折的衣服特别多，因此商场里也是极为热闹。转过两家人声鼎沸的服装门店，两人停在一个相对冷清的手表店门口。
进入门口之前，黎诚又小声和张敬源提醒：“一会我说什么你都点头。”
“明白。”
黎诚带着张敬源熟稔地来到一个女士腕表专柜。
站在专柜前，她重重地在玻璃柜台上扣了两下，随后扬声道：“我们想找兼职。”
话音一落，就有人撩起柜台后的门帘。
来者是这家手表店的值班经理，也是负责审查进入基地人员的工作人员。
他戴着墨镜，上下扫看着他们。
黎诚递上自己和张敬源的证件，“我是特别行动处总队长，黎鸢。”
“过来调取D计划的相关任务资料。”
黎诚率先表明身份，随后指着张敬源道：“他是张诚实，安保大队小队长，被程哥派过来跟着我训练的。”
张诚实？
安保大队小队长？
值班经理看着张敬源，要他回复。
张·被迫诚实·敬源的脸上挂着营业式微笑，“我叫张诚实，安保大队……小队长。”
这个名词有些绕口，张敬源第一次说差点说错。
值班经理也察觉到这一问题，声音相比刚才冷酷了些：“那你的证件给我看一下。”
经过刚才的冲击，张敬源连忙打起状态，“我的证件上交给来黎队长。”
“这是他的证件，请您查看。”
黎诚适时递上刚才程哥给她的证件。
检查无误后，值班经理才放他们离开。
“等店员给你们取服装吧。”
又等了一会，两人接过店员递来的服装去商场的洗手间换。
去洗手间的路上，张敬源暗自在心里质问小十。
多大仇多大怨，才给他取这样搞笑的名字！
“张诚实不好吗？”
黎诚好像能听见他的心声，停在男女洗手间的门口，一板一眼地询问他。
“额……”
张敬源脸上伪装的面具有些碎裂，“挺好的。”
听到他的话，黎诚解开自己领口的扣子。
“你……你干嘛。”张敬源连忙转头。
黎诚却只是解开自己的第一颗纽扣，将扣子摘下。
“任务需要，必须要佩戴读心术仪器。”她把扣子放在手心，又看向张敬源，“你觉得不舒服我就摘了。”
黎诚给他科普，男厕所门口刚好出来一个熟人。
“安保大队的小队长小十觉得最能混身份的职位。你的上司程哥是刚从我们组织里论调过来的，和我认识时间也挺长。”
“我知道了。”
张敬源从来没有把一切事物都放在明面上讲的人，他有些招架不住地逃进男厕所。
坐在隔间的马桶上，张敬源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想给人打电话，却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信号。
他只好自己快速地整理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再次和黎诚见面时，他正式接受了“张诚实”的身份。
黎诚见张敬源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有些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
“孺子可教。”
张敬源被她这一夸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
“进入这个商场以后就要迅速去刚才的手表店干活或者购买，如果闲逛会被安保人员抓起来。”黎诚带着张敬源走出洗手间，“要是哪一天你真遇到困难，一定要来这家手表店，像我刚才一样按流程走。”
说到这里，黎诚把张敬源的证件给他，“这个给你，这是程哥专门找人安排的。”
“那个程哥，他也认识我？”
“他脸盲，只会记得简单的名字，所以小十才给你起名张诚实。等我们上完这三个小时班，你去和他打个招呼，之后他记得你了。”
黎诚今天带他来就是要先把关节打通，以后他自己来就会很方便。
“对了，你医生的工作不会影响吧？”
黎诚刚刚想到这个问题。
她直接把张敬源带过来，也没有顾及其他。
“能让我打个电话请假吗？”张敬源试探性地问。
黎诚看了他一眼，干脆拒绝。
“不能。”
黎诚又把读心术的仪器装回去，直接去往手表店。
“算了。”
张敬源把手机重新放回衣兜，打起精神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回到手表店，两人兢兢业业地工作了三个小时。离开前张敬源按照黎诚所说，主动对程哥打招呼。
“哦，张诚实啊。最近工作怎么样，还好吧。”
程哥摘下保安帽，擦了擦脸上的汗。
张敬源对他的汗注意起来。
此时已经到了秋季，正是凉爽的时候，为什么这个程哥会出这么多汗？
回去的时候，黎诚提议要直接用闪现送张敬源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商场，站在街道上，张敬源想尽快和那个人联系。
“不行。”黎诚果断否定。
此刻他们仍然没有离开物理家的管控范围，张敬源本就是一个生面孔，自己离开会让他们怀疑。
“那你能不能陪我走回去？”张敬源又换了一个方式，温和地和黎诚询问。
张敬源的长相精致，看人的眼神也极其深邃，显得格外专注深情。
大概就是什么样的气质，会塑造什么样的人。
之前小十在的时候，黎诚看这副皮囊时毫无感觉。可一旦里面的芯子变成张敬源本人，皮囊的优势就立马体现出来。
她闭了闭眼。
“不能。”
黎诚见过太多人利用美貌骗取她的心软，更有甚者谋取她的性命。
这种美男只可欣赏，不能亵玩。
黎诚挥起白雾把张敬源送回办公室，可这个时候张敬源却握住她的手腕。
“喂！”
她一时不察，竟被张敬源钻空子。
白雾消散，两人竟一同站在病房门口。
张敬源把另一只手里已经在通话的手机放进裤兜，他转而问黎诚：“怎么带我来医院了？”
“我怎么会知道。”
黎诚有些气急败坏。
刚才的变故扰乱了她的磁场，这次导致这场意外的发生。
过来看王乔的任道韫也是一愣，他下意识地看向张敬源：“一块去看王乔？”
“和谁一块？”黎诚推开张敬源，“松开我。”
张敬源看着瘦弱，但力气却大的惊人。
作为一个可以打过两百斤职业杀手的人，黎诚竟然逃脱不了他的一只手。
“任道韫你先去，我一会就过来。”
张敬源拽着她去了楼梯间。
张敬源从来没有这样粗鲁地对待过女性，任道韫又些诧异。
但他没有特别好奇，转身进入病房。
病房里的王乔见只有任道韫一个人来，有些闷闷不乐。
“小乔医生今天怎么回事啊，被哪个妹妹牵住了心肠啊？”
从认识王乔的第一天，任道韫就和他互怼，慢慢地两人竟也成为了好朋友。
王乔看着紧闭的病房门，难得没和他呛，任道韫还有点不习惯。
任道韫有些拘谨地拿起果篮中的一个苹果，跑去洗手间。
“我去给你洗个苹果。”
另一边，张敬源把黎诚拉进楼梯间。
“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她凶狠地问。
看着张敬源逼近的身体，黎诚脑海中的警铃大作。在他凑过来的时候，黎诚终于挣脱他的掌控，抬手抵在自己身前。
“你们有没有办法救小十。”
张敬源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没有再逼近。
陡然听到张敬源的这个问题，黎诚的动作松了一瞬。
就在黎诚怔松的瞬间，张敬源又问道：“到底谁在追杀虞梦和黎鸢？”
黎诚这才反应过来，张敬源是在套自己的话。
她望着张敬源，忽反客为主地走进他一步。
“你想知道啊……”
黎诚语气暧昧，左手却摸到张敬源放在裤兜里的手。张敬源警铃大作，连忙想拉开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真心实意想帮你，结果你反过来利用我？”
黎诚拿出一段绳子捆住他的手，张敬源连忙认输。
他把手机拿出来，径直挂断。
双手高举头顶，张敬源和黎诚示弱：“我错了。”
张敬源的声线低沉，像午夜中绽放的罂粟，神秘又迷人。
黎诚这才松开禁锢张敬源的绳子，后退几步。
两人又各处安全的位置。
她的声音中满含警告：“是因为小十答应我除掉对手，作为回报我才会来照顾你。如果你再这样不尊重我，就别怪我不给他面子。”
张敬源收起刚才的散漫，“对不起。”
“没有下次。”
黎诚对他终于失了耐心，“有事情我会再找你的。”
随即，她离开楼梯间。
明明黎诚在街道时候表现出来的感觉是对他这张脸喜欢的，但怎么话没套着，还把人惹火了。
张敬源懊恼地靠在墙上，又回拨刚才的电话，“W，你又听出来什么吗？”
W和他在意识空间里交谈过，张敬源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这场物理家和哲理家的争斗风波中逃脱不了。
因此，在W邀请他一起联手的时候没有拒绝。
W当时就说可能会有人来找他，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探听关于上次刺杀的消息。
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却让他搞砸了。
电话那头的W坐在随行空间的客厅里，手里的平板找出刚才看到的画面。
“你看一下她刚放在你裤兜里的纸条。”
张敬源闻言连忙摸索，找到以后他展开一看。
上面只有八个字。
第一世界行政长官。
W很快就对应到人名：“吴芩。”
张敬源第一次知道第一世界的吴芩竟然有这样的身份，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难过了？”W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她不是我们的那个妈妈，不用有什么负担。”
张敬源还在消化这个消息，没有回应。
“这样，张敬源。”
W又有了一个计划：“你一会问问虞梦有没有空，晚上我们见一面。”
挂断电话之前，W和张敬源说：“小十他……”
“我知道小十回不来了。”张敬源咬紧牙关，打开楼梯间，“那只是我迷惑她的借口罢了。”
他不过只是还有那么一丝的期望。
期望那个能和他谈天说地的朋友还能有活着的希望。
事情紧急，张敬源没有再去看王乔。
回到治疗中心的办公室，他给虞梦打了通电话。
“喂？”
虞梦那边声音有点乱，张敬源怕耽误她时间，直接问道：“晚上有没有空，找你吃个饭顺便商量点事。”
“我晚上还有场夜戏，可能很晚才能结束。”
接到张敬源电话的时候，虞梦正和剧组人员一起跟车转场。看着手里的计划表，她和张敬源说道：“要是你晚上不着急，你可以来鼓楼，晚上我们会在那附近的一个巷子里拍戏我们可以在拍摄间隙谈。”
……
张敬源和虞梦坐在拍摄的后院里仰望星空。
星星稀疏，从四四方方的院子顶向上看去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夜空。
入秋的E市不似夏日炎热，夜晚更是寒凉。
虞梦喝了一口热咖，“找我什么事？”
捧着咖啡暖手，张敬源问道：“你知道‘物理家’吧？”
听到这话，虞梦放下咖啡。
“你怎么提到这个？”
“黎诚来找过我。”
虞梦惊讶，“她来找过你？”
张敬源警觉地看向她，“你认识她？”
“这倒不是。”
虞梦喝掉杯中的最后一口咖啡，“是小十和我提过她，他说我们两个性格有点像。”
张敬源想起下午她拒绝自己的时候，他摇摇头，“她比你凶多了。”
“直男。”
虞梦一眼看透他。
回归正题，张敬源重新问虞梦：“你知道多少关于物理家的事情。”
“其实我和梁祯贤都不算是这个世界的人。”
“梁祯贤和小十一样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不知道算不算这个世界的人，因为我拥有我之前三个世界的记忆。”
虞梦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张敬源，“我之前的三个世界，都是被‘物理家’撞死的。这一次可能因为我没有按照既定的人生路线走，所以他们只好派小十来杀我。”
“关于第一世界的物理家，你知道多少？”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两人寻着声音望去，W从暗处现身。
经过这次的事件之后，虞梦对‘物理家’有了很深的敌意。他想利用这个敌意，拉拢虞梦加入他们。
“你好，我是源世界的张敬源。”W对虞梦自我介绍，“片场那次，我们见过。”
当时情况太匆忙，虞梦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另一个世界的张敬源。
“你好……”
“对于我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虞小姐有没有可以为我解惑的地方？”
张敬源也暗暗等待虞梦的回答。
W有和张敬源讲很多，但对于项目的具体内容他没有过多透露。刚才听到虞梦说的那些，一瞬间有些勾起张敬源的好奇心。
可惜，虞梦遗憾地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
张敬源看着W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我一直没问过你，你当初是怎么和这些组织扯上关系？”
“因为我的父亲是’哲理家’的资方之一，母亲是‘物理家’的外聘顾问。”W掀起眼皮，淡漠地看向张敬源，“如果虞梦没有到来这个世界，两年半以后这里的她会再一次因为车祸而亡。”
“而她的这场死亡，是我们所有人变化的开端。”
一开始，‘物理家’和‘哲理家’是在一起研究项目的。但这个项目本身存在争议，于是大团队把他们又分成了两个方向。
后来被源世界的吴芩自检举报，‘物理家’被禁止实验一年。
之后’物理家’转变方向继续实验，结果因为“撞死虞梦”这件事上了社会新闻，引发了很大的舆论风波，被科研协会禁止两年。
也因为这样一场社会舆论，同样在这个项目下的’哲理家’被要求缴纳罚款，很多实验的权利也被收回。
张褚恒作为投资人之一赔了很多，吴芩也因为这场事故有了心理障碍。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慢慢地张家就败了。
W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他看着张敬源， “前情就是这样。”
“后来的事，就需要你们再去挖掘了。”
W看着眼前呆愣的两人，他向虞梦提出邀请：“知道这一切以后，你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的团队。”
“一起试试，和第一世界的‘物理家’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