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也算是幸运的。

邀请他，就是想让他能看到。

换了一种形式，一种地点，只要他能看见，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遗憾的事情了。

一个人不吭声了，导致另一个人被迫停下。

两人无声对视着，林逐星感觉他的眼神很烫，好像在等着她什么答案是的。

没办法，只能轻轻“嗯”一声，接着又什么也没讲。

琢磨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倒是想起以前在书里看过的一句话，说是世界上总有人能读懂你所有的隐喻。

林逐星以前大概是不相信的，她觉得人生来孤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成年人的世界更不会有谁要去花大把时间去了解你，他们欣赏你，接近你，只是因为你恰巧触碰到他们的某一根弦。

从前买过她画的人，她都会问他们为什么要买，大多数人都会回答因为喜欢，除此，也就没别的什么。

她突然很想就问问他，他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买呢。

这样想着，她轻轻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看得她瞥开眼去盯着水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她很难问出这句话来。

“就是，你最开始为什么想要买我的画？

她也是下定决心，怕他的回答跟大部分人相同，又怕跟别人不同。

应沐辰没想到她会问他这个。

他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跟她讲起了从前。

还记得那是高二升高三暑期，应萱怕他学习压力大，带他到巴黎玩，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酒店附近闲逛，无意间走到一条街区，看到有一个中国男人在指挥工人搬东西，走过去时那个中国男人喊住他，递给他一张展览门票。

应萱告诉他巴黎的夜晚很危险，没事不要出去乱走，但因为是独属东方人的面孔，他出于礼貌没有拒绝。

展览门票上是用油画画的地球，背后是泼墨设计，写了展览的主办方——Hesper。他猜想，大概是私人画展，展览的时间还是在第二天。

住得近，应萱又和人彻夜未归，甚至第二天还抛下他让他自己找地方去玩，他闲来无事想到昨天夜里的展览门票，就去了。

原以为办在巴黎的画展该是很有名气的大画家，该是那种人挤人的大场面，但过去的时候，意外是一个人都没有。

就连昨天在门口遇到的中国男人也不在，他才恍然发现昨天他给他发的不是什么门票，而是宣传纸张。

不过画展倒是令他很意外，画的是一些宇宙及星空，他看得认真，每幅画边上都有中英法三国的语言注释，第一回在一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小画展看了一个小时，那天他第一次知道了猫眼星云、玫瑰星云、银元星系。

……

各种不同的天文名词，搭配着暗色明亮交织的画卷，在他的眼里像是打开了新的世界。

后来离开时，大概是展馆的主办方，还给发了一本宣传手册，里头是这场展览的一个缩小简介，配图上还有作者画作的对照星云照片。

总之，回去之后，他是一发不可收拾迷上了探索宇宙。至于展览的画家，他只知道一个名字，其余别的介绍就再也没有。

听完这些，林逐星闷着没有说话。

应沐辰突然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父母一开始是想让我学医的吗？”

“嗯。”她点点头，不知道原来当初那个画展，无形中影响了他后来的选择。

“我爸真的气了好久。”他笑了笑说，“我大三那年，是有一个机会可以出国，我爸本来就对我有气，我一提这回事，他就更生气了。”

正是那段时间，在网络上看到Hesper的画展在南京展出，陷入迷茫的边缘徘徊，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就想去看看画展。只可惜，画展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取消了，只有网络上开始有人铺天盖地售卖画家的作品。

最后的最后，他以高价收了画家的一幅作品，挂在家中，心里头也做出了决定。

讲到这，他苦笑了一声：“还没跟你说，我大学时的一位老师就是我那天晚上在巴黎碰到的中国男人。我想他应该是知道Hesper的，只可惜他后来去世了。”

再后来，他再也没有听说过Hesper的消息，直到在网络上看到那家画廊老板发的照片。

“所以你知道我以为碰到了Hesper的画作的时候有多高兴吗？”

“能理解。”林逐星有些动容，“但Hesper是Hesper，Lerin是Lerin，你失望吗？”

“怎么会。”他摇头，“我是还想问你，你知道Hesper吗？”

Hesper这名字代表着金星，Lerin在法语里是有重生的含义，他不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Hesper是她的过去，在爸爸去世那年，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是她不想提起的过去，后来好转了，一直都以Lerin的名义在发表作品。

林逐星不想说，只问道：“那你能猜到多少？”

“猜不到。”他说，“我第一次看到她的作品是高三，我大你四岁，你那时候应该是初二或者初三。”

“那你觉得有可能吗？”

“有啊。”

应沐辰看着她，本不是那么确定，但听她的语气，心里便拿捏住了那个点。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画风很像，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想买你的画是因为让我看到Hesper的影子。”他最后说。

说完这话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林逐星抿着唇没有讲话，明白他不肯白要她的画大概是还有想确认自己心里的某些疑问，就是不知道在他心里知道了他所在意的那个画家实际是她，会有什么想法。

应沐辰站在窗边，回过头看她，示意她往外看。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对面公寓楼的窗户在路灯的照耀下透着金色的光。

他突然说：“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巴黎拿到的宣传手册上，最后一页有一段话。”

“宇宙广阔，我想如果可以，我要生活在一个杳无人烟的星球，那里没有战火，没有污染，没有声音，我们生来孤独，那便是我的一切。”

他的声音淡淡，将她少女时代那与别人都不同的心思娓娓说来，林逐星起身，在他说出这话的同时，走到他的身边。

他回过头看她，笑着问：“那时候你才多大，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林逐星没有说话，看着他。

他疑惑，等着她的回答。

以为两人的关系大概是可以自然而然到下一步，她很有一种冲动，但他似乎还不懂。

片刻后，她笑了笑说：“那时候就是这样想的，我想我会一直孤独。”

从小，她就一直觉得与别人都不同。在很多方面上。

“怎么会。”他用手指向天空，“你知道吗？宇宙里没有孤独的星星，你要相信，总有一颗一颗星星是与你相互吸引、围绕，用克卜勒定律来讲，就是说......”

林逐星不想听了，拉着他的衣襟往下。

话是停住了，心跳仿佛也跟着停住，接着又是剧烈跳动。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本就没有站直是为了配合她的高度，这下好了，倒是更方便她了。

在贴上他的这一刻，她想的是克卜勒定律所说的——在太阳系中，每个绕着太阳转的天体，在茫茫宇宙里必定有着另一个天体在特定的位置，用特定的时间，与太阳的连线扫过同样的面积。而他就是那颗与她互相围绕的星球。

原以为只是一下，林逐星显然低估了自己对应沐辰的吸引力。

没有闭眼是想看到他的眼睛，一开始是有那么一丝的错愕，但很快他反客为主。

察觉到她睁着眼，他偏开一寸，低声说：“闭眼。”

林逐星下意识照做，感受着他一寸寸吮着自己的嘴唇，是浑身都要软了。最后还是她先受不了，与他拉开距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听人说刚谈恋爱做点什么亲密的事情会有些不习惯，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在谈恋爱，但林逐星是感觉现在的氛围有些尴尬。

还是应沐辰先开口，说：“天好像快亮了。”

“几点了？”

到现在才意识到，她一晚上没睡，从他被她吵醒开始，他也没睡。

他的手机在沙发上，他没过去，低声说：“应该是快六点了。”

看得出他好像是还想继续，林逐星撑起手，挪开注意力，往天上看，才注意到，天上根本没有星星。

以前的晚上这里能看见星星吗？她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

应沐辰似乎也看出她的想法，笑了笑说：“我喊你来看的时候，真的有星星，是北极星。”

北极星是人肉眼所能分辨最简单的星星，她“嗯”一声，只问他：“你困不困？”

没等他回答，她又说：“我房间还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凑合一下吧，我去拿给你。”

应沐辰想说不用了，在沙发上再凑合一下就可以，但人已经跑去房间，最后在他的注视下，还是将床搭上，给他从屋子里拿了一个枕头。

她又跟他说了句：“早点休息。”紧接着消失在视野中。

应沐辰站在原地，嘴角不受控制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