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晏空青说出口,落在楚蘅耳边却有如雷霆万钧。
【他在说什么?】
【让我赢吗?】
一时间,楚蘅周围像被施了一层静音诀,只空留两只耳朵里持续地发出嗡嗡的声音,和胸腔内的心脏嗡鸣声交叉合奏。
楚蘅的眼睛一睁不眨地看向晏空青,声音艰涩,“什么意思?”
晏空青只好凑近了些,蹲下来以便楚蘅能平视着自己的眼睛,语气轻柔,“他们用整个魔族逼你成婚,你不愿,对吗?”
烛火摇曳着,在晏空青的眼中闪动,那双眼睛好似能包容万物般,看得楚蘅有一瞬失神,他下意识回道:“不是。”
晏空青微微吐息,伸出手指在楚蘅那双眼睛下方浅淡的乌黑处轻点,“最爱漂亮,从不穿重复的衣袍。结果一个人在这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好的计策。这就是你说的不是?”
楚蘅刚想反驳,但嘴巴张了又张,发现好像无可辩驳,索性把嘴闭上,睁大眼睛看着晏空青不说话了。
“你……”晏空青不为所动,“无话可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你不用成婚,也可以赢下这一局,要听吗?”
楚蘅点点头。
【要。】
“很简单,将我是玄凌的消息散播出去。”
楚蘅本来以为晏空青胸有成竹,提出的想法也许真的可以处理目前的困境,但晏空青给出的压根不是上上策,简直是最坏不过的想法。偏生晏空青毫不在意,仿佛玄凌是个什么可有可无的人,与他毫无干系。
“你疯了?”楚蘅的目光紧紧锁住晏空青的脸,气得声音都有些飘忽,“你真的疯了,晏空青。你知道散播出去会是什么后果,不仅魔族,神族也会闻声而动,你又全无记忆,到时候进退维谷,我保不住你。”
“保不住那便不保,玄凌并不在乎。”晏空青直接坐在楚蘅身旁的空处,见状轻抚着楚蘅的后背,“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你难道就没想过,他们既然可以威胁你一次,那便有下一次。”
寝殿内一时安静无比,楚蘅并未理会,觉得有些无力。
想没想过呢?答案是肯定的。
下一次的威胁何时会来,内容又是什么,博弈的双方也都心里清楚,这一局赌的便是玄凌在楚蘅心里的重量。
三日之期,目前已经接近尾期。明日三位长老一定会登门拜访,等着楚蘅给出的答案。如果满意,那就相安无事。如果给出的答案并不让人满意,那玄凌上神的消息便会立时传遍魔族每一个角落,更绝的做法,那便是传遍整个神魔界,鱼死网破。
楚蘅闭了闭眼,仍旧没有松口,“那也不可以。”
晏空青早有预料,并不纠缠,换了个说法,“怎么这么固执,那便成婚。”
【不行!】
楚蘅还未开口出声,心里的话便先他一步露了出来。
晏空青听着,挑眉看他,“为什么不行?”
自己的想法被提前察觉,楚蘅却浑然不觉,听见这话,他也怔愣一瞬。
原本两人之间便是合作关系,夫夫之名已经坐实,只不过加了一纸婚书,一个大礼,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权衡利弊之后,成婚是最佳的选择。
可为什么不行?
楚蘅眼里的情绪很多,血丝占了大半,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干涩,他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我以为我们可以是朋友。”
这个回答很明显不在料想之内,晏空青心里一动,嘴角勾起,“那更容易了,我很愿意为朋友排忧解难。就看这位朋友给不给机会了。”
楚蘅一下就笑了出声,心里堵着的那股气也悄悄溜走,但最后还是没有松口。晏空青也不再说什么,走的时候脸色发沉,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楚蘅默默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份情谊永远纯粹,不掺杂任何一丝利益纠葛,干干净净。
隔日三位长老来得并不是很早,像是故意留出点时间,给楚蘅做出决定。
楚蘅坐在大殿之上,支着下颌,心里想着对策。
三位长老坐在下位,气势上倒是压楚蘅一头。
“君上可有决断?”大长老开门见山并未寒暄,直直将此事摆在明面上。
楚蘅便也直说,脸上表情很是严肃,“用婚事来掩盖并不是上策,依我之见,魔族现下对此事关注过多,必有幕后推手,只需找出背后之人,我再出面解释一番,将魔族大试提前。到时候众人的精力自然就不会分给神族人半分。”
楚蘅斟酌着字句,试探着长老的意思,企图利用大试给他们三位施压。但长老并不是平白无故年长千岁,这些小计谋对上他们压根就算不上什么,隔靴搔痒,上不得台面。
大长老笑得眉毛直颤,被高殿之上正色的魔君取悦了个彻底。
二长老并未参与其中,时不时端详着手中的茶碟,偶尔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三长老更是沉默。
偌大的魔族,飞瓦雕甍的宫殿,砖瓦之下,辉煌而空荡的大殿,楚蘅身在其中,面色不虞,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可以和牢笼里的玩物共情,一样的被打量评判,一样的无处可逃。
好在他们笑完之后还会说明缘由,大长老彻底放松,像是认定那位魔君所作所为不过是徒劳,“魔君说笑,魔族大试几千年,起止从未改过,你竟不知为何吗?”
楚蘅确实不知,这三日,他几乎看遍了秘境当中的所有藏书,其中关于魔族大试的记载倒是详尽,何时起,关闭魔界入口;何时终,再将魔界入口打开,考核形式,以及谁又最终夺得榜首,均记录在册。而长老所述之事,不在其上。
“也是,此为魔族隐秘,想必魔君不知。魔族大试必于霜月当中起,于梅月终,历时一月且魔界完全封闭。那是因为这段时日,魔族圣花花期已至,整个魔界灵力暴涨,最适宜族人修炼。所以,魔君怕不是在玩闹?”大长老说。
这等魔族内事,楚蘅不知也罢,连魔君竟也被隐瞒,倒是荒谬之极。
“所以说来说去,只有一个目的——成婚,难不成玄凌身上有什么秘密,让你们个个视为珍奇,非他不可?”楚蘅无话可说,也不想再与之周旋,他的脑袋早已被接踵而来的问话砸得生疼。
二长老的脸上表情有所改变,他微微侧头,带着玩味的笑容继续看着眼前的场景。三长老放下斗笠,露出里面苍老的面容,也加入其中。
大长老不再遮掩,坦坦荡荡,他从手下手中接过法杖,“这里早已蓄好法力,有关玄凌的消息尽在其中,只肖轻轻一拨,用不了多久里面的内容便会出现在四城之内。若是还不够,再过半日便会传入神族界内。到时候,魔君钦定的夫君怕不是自身难保。”
“所以,魔君还做不出抉择吗?既然你们二人早已私定终身,何不趁热打铁,做个全套?神魔之情向来不为世间所容,但魔君万人之上,自是享无上尊荣。”
楚蘅自嘲一笑,并未从中感受到半分尊重,和什么无上尊荣也是挨不着,他心念一动,“断恶。”
一柄刀自高空飞入,掀起劲风,擦过长老脸侧,落在楚蘅手中。
楚蘅起身,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支着身后的龙骨,嗓音淡淡,“我不同意。”
楚蘅初次和断恶共鸣,自身的灵力和断恶相互依托,红色的灵力绕在楚蘅周身,露出淡淡杀气。
“你们此举和胁迫有何不同?我不同意,除非杀了我。到时候三位想和哪个上神成婚就去,魔族人必然双手认同。”
“哈哈哈哈,你知道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如何了吗?”
楚蘅没理,手上紧了紧,看着长老的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尖锐。
大长老捋须一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你怕不是忘了你身上还有什么?”
三位长老肩背相抵,紫色灵力腾起,霎时占满半空,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对着楚蘅。
整个殿内冷风也寻不到一丝灌入的时机,两方对立,红紫相争,各不相让。
“等等。”
剑拔弩张之时,晏空青负手走进,冷声一句,便轻而易举打断几人的对峙。
晏空青沿着长阶,行至楚蘅身边,拿下断恶,握住楚蘅微微颤抖的右手,微微颔首,“玄凌在此,特请前辈应允,成我与阿蘅之美,于前辈见证,择佳期成婚。”
楚蘅欲挣脱右手却被晏空青牢牢牵住,他只好收敛灵力,听着晏空青所言,拼命压抑自己粗重的呼吸,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长老们登时收起灵力与法器,扬起满意的微笑,“既是玄凌恳求,那我等也不好拂了好意。明日我便着手下加紧筹办婚事事宜。”
“多谢。”
长老们一走,殿内便空了下来。断恶十分有眼色,早早离开,冰冷的龙骨椅上只留两人并列而坐。
“还是这样,总也逃不过,总要把你牵扯进来。”楚蘅仿佛没了生气,连说话的声音也几不可闻,他喃喃道:“我不是魔君吗?你不来,也许我还可以和他们打上几个来回,说不定……”
晏空青放开楚蘅的手,掰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楚蘅。你的灵力不足以支撑你从三位长老手下活着,一旦被他们得知魔君现今的法力并不如初,这才会动荡整个魔界。”
“相比之下,成婚一事算不得什么。”
晏空青伸手托住楚蘅的脸,一只手抹去楚蘅眼角的泪珠,语气是无奈又无措。
“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