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魔宫突如其来的沉闷氛围,近日神界内可谓是喜事连连。
神界小殿下神力突破,法力更上一层,已经能够在墟空中待上一天一夜,假以时日,定不虚玄凌,可堪大任。压在父神心头的一桩大事也总算有了苗头,并且困扰他许久的头痛之症也好了许多,更是喜上加喜。
明舜也多了些风雅之意,闲来无事便和华璟在殿内对弹,一琴一瑟,轻拨慢捻,琴瑟之音如珠如玉,从指尖滑落,倒也别有一番兴味。
“小璟,本座许久不曾这么高兴了。”明舜用手抚平琴弦,面对着华璟,长舒一口气。
华璟也停了下来,抿唇笑着,“许多事不过是庸人自扰,是殿下思虑过多。如今放下心来,诸事也不过浮云来去。”
明舜反常地没有恼怒,而是放声笑了起来,他抬起手,“偌大神族,本座不忧,那我的子民便忧。你久居深闺,想必也是不懂。不过往后一切都会好的。”
华璟听见此话,心底着实堵了片刻。但明舜自成了父神后,言语间便总带着些高高在上,行事风格和从前迥然不同。初遇时那个只会脸红的少年,华璟如今也只能在梦里才能看见。
如明舜所言,华璟已是母神,从前那般恣意的少女也早已被掩埋于时间长河中。她将心中的酸楚堆在角落,然后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殿下自是很有分寸。就是不知还有何事,能让殿下喜悦至此?”
说到此事,明舜脸上的表情愈发夸张,但说起话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端着架子,“玄凌不日将会回到神界,届时神界便再无后顾之忧。”
“小空青吗?”华璟真真切切地喜爱这个孩子,几乎将他视作己出。她眉眼弯弯,笑魇如花,“从何处而来,可还安好?我早就同你说过,空青定不会做出不义之事。”
明舜浅笑未言,心里倒是并不认同。
如果不是快要死了,玄凌怎会甘心回到神族,不过人各有命,玄凌注定要困在他的手里。梵天、玄凌,天赋异禀如何?惊才绝艳如何?到最后剩下的才配说话。
念及华璟,明舜还是多说了一句,“归期未定,不过还是先将宫殿打扫干净,玄凌身上有伤,需得好好将养。”
华璟还要再问,明舜看了看时辰,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她打发。华璟刚迈出殿门一步,黑烟自墙上挂画中出,袅袅而上。
“怎么样了?我照你的做了,那魔君何时才能将玄凌放回来?”明舜对着黑烟里的那人说。
黑烟的两人缓缓现身,一人紫衣卷发,一人带着面具,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落回和他三哥。两人自吞心城一战后便往南边而来,现下估计正躲在某个安稳之所,布一盘大棋。
带着面具那人嗤笑一声,“还要感谢殿下,要不是您在魔界安插的眼准头不行,玄凌上神怕不是早已魂归。”
“本座总得为自己谋求,你们迟迟不给回音,若玄凌不能为我所用,那死了总比活着要好。”明舜并无悔意,他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仰头看向半空的黑烟,眼睛里却毫无仰视之意。
他耸了耸肩,“魔界那些眼也该换一批,没有损伤不是吗?”
“那倒是。”
“所以魔君何时才能回信?”
“急什么,魔君现在一定比我们更着急。”
楚蘅最近确实十分着急,自那日说开后,晏空青便不肯再同他说一句话,往往见到他便闭上双眼,转过身去,像是见到楚蘅他就眼睛不舒服般。
楚蘅只能无奈苦笑,想和晏空青多亲热亲热都没了办法。
“唉……”
小天池内长了几根野生水草,楚蘅一边用着灵力将其拔出,一边叹气。
柴应元实在看不下去,蹲在他身旁,语重心长,“别叹气了吧,还是多想想和神族怎么交易,晏空青一旦回去,我也不敢保证还能不能回来。”
“此事我已下定决心,有了应对之法。”楚蘅说,“唯一放心不下,就是晏空青。虽说之后山高路远,但我倒是有信心能让晏空青记着我。可是,他现在跟我闹了脾气,我和他都说不上话。”
“这小子情窦初开,又记忆全无,现在让他离了你,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楚蘅愣了一下,“没办法的,我只想要他好好的就行,就算他气我、恨我、怨我,我也都能受着。”
柴应元牙酸了一阵,想要调侃,但在看见楚蘅眼底的猩红之后便转了话题。他将左手放在楚蘅肩膀之上,“真能受着吗?真的只想要他好好的吗?还有时间,你们好好说,别让自己,也别让他后悔。”
一只野雀略过池面,带来一卷卷涟漪,柴应元的话也在楚蘅心里留下痕迹。他不是没想过,但也许想的还不够多。楚蘅沉思许久,倏忽站起身来,往外跑去。
衣袍卷着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之下,发着淡光。
柴应元笑着摇头,回过头继续处理着池内的杂草,而看见和神界一模一样的池面时,不可避免地多了些惆怅。
楚蘅一路跑到寝殿内,直接推开门进去,刚一进去,原本坐在床上,低头的晏空青立即收起手上的东西,理理衣袖,褪下身上披着的楚蘅的大氅,朝床榻内侧躺着。
楚蘅舔了舔唇,不管不顾地躺在他旁边,隔着一床被褥,显得生分无比。
“晏空青……”楚蘅试探地点了点晏空青的后背,但毫无作用。旁边那人是铁了心不肯理人,不知道还以为楚蘅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可他只不过是想要晏空青活着,楚蘅越想越不忿,眼睛鼻头全都发了酸。
寝殿内炭火烧得正旺,但隔着冰冷的被褥,根本感受不到多少热度。他将手伸进被褥,贴在晏空青的后背,没见阻碍,便横了心环抱上去。
怀里的脊背明显僵住,但晏空青没有说话,也没有碰楚蘅的手。
楚蘅只好再来一招,他压着嗓子,嘴唇贴着晏空青的脊背,“晏空青,我好冷哦。这几日你都不准我和你同睡,我都好几夜不曾合眼,眼底都青了一片。”
说着说着,楚蘅的声音便有些哽咽,“你还不和我说话,我也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可若是此次错过,你会死的。难不成你只想与我共享这短短几日吗?我可不满足,我才不满足。”
眼泪洇湿晏空青的单衣,楚蘅越说越多,“我还要和你日日夜夜,寻欢作乐,到时候千年万年,子孙满堂,承欢膝下。你不想吗?你都披着我的大氅,你定是也想的吧……”
楚蘅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倒是将心里的话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腰上忽然被一张大手掐住,身位忽然调转。
纵使生了病,性命垂危,晏空青依旧能将楚蘅轻易抱起,他将楚蘅拉到床内侧,用被褥裹得严实,半倾身而上,质问道:“谁不让你同睡,谁不准你说话,谁子孙满堂,谁又承欢膝下,楚蘅,你这张嘴究竟哪句是真?”
楚蘅被晏空青的温度、怀抱、目光紧紧包裹,浑身发着热,心里甜得想笑,但脑里却深知不能如此。
他趁热打铁,环抱住晏空青,蹭着他的脖颈,“心悦你是真,想和你岁岁年年是真。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楚蘅边说边咬了晏空青喉结一口,那喉结滚动几下,而后头顶便传来声音。
晏空青:“话都让你说遍了,那之前怎么不和我说,是我不理你吗?”
楚蘅一颗心随着晏空青所说之话高高吊起又下落,半刻后重又上升。他深谙示弱之道,每一句话说得他耳朵都在发烫,“又欺负我……”
晏空青轻笑一声,将楚蘅的脸掰正,一手捏住楚蘅下巴。
两人嘴唇几乎贴上,楚蘅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着细密的吻落下,但再睁眼,却只看见晏空青垂眸看着自己,眼里总算有了温和的笑意。
楚蘅用手轻捶着晏空青的手臂,咬着牙凑了上去,又被晏空青躲开,“你干嘛!”
“楚蘅,我答应你了。”晏空青摩挲着楚蘅的下巴,又从下巴摸到耳垂,捏了一下,“让柴应元和我一道去吧,传个信,要是我自顾不暇,他也能告知你我的情况。”
楚蘅点着头,又想流泪。
晏空青还在说,像是要把这几日没说的话补齐,“我不在,你不要逞强。我知你本领高,点子多,但幕后之人在暗,你在明,总是要多加小心。”
他停顿片刻,嘴唇张了又合,最后低下头抵着楚蘅的额头,小声问:“你会等我的吗?如果我不受控制,变得和现在不一样,你还会等我吗?”
眼泪自眼眶滑落,楚蘅没管,从这些话里发现了什么,“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我……不确定,但一想到神界,脑海里那些片段总来烦我,很痛,心很慌。”晏空青的眼里有一丝迷茫,皱着眉,呼吸声很重。
楚蘅捧起晏空青的脑袋,珍惜无比,“我会的,无论晏空青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我的,记住了吗?你不能忘。”
“我是你的。”晏空青喃喃说道,终于咬住楚蘅的上唇,吮着,“我是你的。”
楚蘅睁着眼睛,不想错过晏空青的表情,他们疯狂地亲吻、发泄,眼泪不住地下落。
殿外日薄西山,屋内两人混做一团。一回过后,楚蘅顾及晏空青的心口,推阻着不想再来,却又被晏空青捞了起来。
汗湿的发丝湿哒哒垂在平滑的胸口,被无情拨开,楚蘅和晏空青密不可分。
当血月篡位而上,太阳收束光芒,躲在一旁,殿内的动静才停了半刻。
不知是谁说着,“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