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邢濯打开水龙头,放了半缸水,也只够半缸。如今干净的水是奢侈,因为连地下水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且越来越严重,现在还能洗个干净的澡,无非是萤火城的资源只服务于高层罢了。
但小鹿不知道,他很快脱光衣服,坐进浴缸里。
邢濯坐在他对面,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挤了点清洁剂。然后开始一点点清洗他的指尖,脏兮兮的都是土豆表皮的泥。
“你不饿吗?”邢濯将他的手放进水里搓洗,一边开口。
“唔……不太饿。”小鹿觉得清洁剂的味道怪好闻,还将另一只空闲的手伸到鼻子底下嗅着,“是苍兰草的味道。萤火城的植物都枯萎了,哪里来的苍兰草?”
“化学的把戏罢了。”邢濯并不多解释,“说起来,原先在阳台上有这种草,不知道是不是管家养的,还是我搬进来就有。”
小鹿的双手已洗完,邢濯又往前了一些,带着流水轻抚过他的手臂,肩膀,脖子。小鹿无知无觉:“你喜欢这种草吗,或许我可以试试……试试能不能让它们重新发芽。”
邢濯的手在对方耳畔游移,接着抚过下颌,只是这样都足够令他心神荡漾。可小鹿却完全没反应,甚至动了动下巴,接应着他的抚摸,仿佛那只是一种正常的问候。
他稍稍起身,逼近小鹿。
这须臾间,小鹿才发现姿势变了。在逼仄狭窄的浴缸里,他被迫岔开脚,紧贴着浴缸,才能承接住邢濯逼近的动作。
鹿角变成了黯淡的红色。
邢濯问:“可以吗?”
那或许是一种危险来临的警告,可他们谁也没顾上。
小鹿诧异:“可以什么?”
下一秒,邢濯将唇贴在小鹿的唇上,就像昨晚那样。小鹿微微皱眉,心想我好像没说什么,怎么又要我闭嘴?
但很快他就发觉,他可能是想错了。
唇瓣摩挲间,他的脖颈被对方搂住,强迫他抬头,松开齿关,而感受到黏腻的触感滑入,仿佛一股电流轻轻触击他的四肢百骸,随着血液流动,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邢濯显然不打算浅尝辄止,谁也不知道他忍了多久,藏了多久的心思,在这一刻全都暴露。他将手伸入水底,摸索着。
小鹿瞪大双眼:“我……我还没到发情期。”
害羞令他满脸通红,说话结巴的样子,无疑激起邢濯更多的渴望。
邢濯与他额头相抵,鹿角冰凉的触感从额角传来。邢濯轻声说:“人类不需要发情期……你只要告诉我,这样你舒服吗?”
小鹿难以自禁地哼哼出声,大概是挺舒服的。
邢濯继续吻着小鹿,几乎没有半分温柔。掠夺,征服,占领,这些刻在他骨血里的词语,在这个带有侵略意味的吻里,表达的淋漓尽致。
小鹿被吻得喘不过气,他觉得似乎不能再这样继续,可他完全没办法抵抗来自对方的力量。
那种好似刀剑一般贯穿的痛感,让他双眼忍不住落泪。
邢濯低头,一点一滴地吻过,那可能是今晚难捱的时光里,唯一的柔情,仅仅因为那双被泪氲着的蓝眼睛,像玻璃球一般击碎了他的心。
水面剧烈晃动,不时渐出些许水花,散在浴室的瓷砖地板上,倒映着微弱的光线,影子在墙壁上摇晃。
不久后,邢濯起身,将小鹿抱起。
那缸水已经变得浑浊,他将下水口打开,那些不堪全都卷入下水道,消失不见了。
他轻轻用毛巾擦干彼此的身体,然后抱着小鹿回到床上。
小鹿半眯着眼像是睡着了,或者累到不想动了。昏暗的灯光下,邢濯打量着他,像他在森林里做的那样。也许在那一刻,潜意识里的本我就叫嚣着要他这样做了。
没有人能看到小鹿不动心。
邢濯就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小鹿。小鹿没有睡着,也在暗戳戳地看着他。就这么无言地看了几分钟,然后说:“我想……”
邢濯低头吻了吻他的鹿角,说:“算了。”
小鹿却不满:“……我不疼了,真的,没有很疼。”
邢濯没理,在他身旁躺下。
无法深究邢濯为什么要打破和小鹿之间的关系,但小鹿一定是因为好玩——他从这种亲密无间的方式里找到乐趣,这是他成为人类后,发现的第二件不算太糟的事。
小鹿再次醒来,邢濯已经出门了。
他对着镜子看到,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红痕,有一瞬间是害羞的,紧接着就回味起甜蜜来。尽管邢濯的力量让他绝对臣服,但他又没做过这些事,更没有横向对比过。人类的多巴胺快感很快就占领了他的脑子。
小鹿走出房间,管家爷爷立马上来问需要吃什么。
他婉拒了对方并问起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得到回复是没有处理过。他开心地走到阳台,果然见一盆盆摆在那,不过全都枯萎了。
小鹿摸了摸花盆里干涸的泥土,感受不到任何生机。鹿角亮起黯淡的绿色,那太微弱。他先前摄入的尸体或许太少,没有估量过。
曾经在森林里,每当夜晚来临,出于一种本能,他会将整个森林里死去的生灵吸收、安抚,几百年来没有变过。
当他见到摇篮里那些死去的婴儿,他有想过全部都吸收,但吃过一个后随之而来的痛苦情绪,又让他望而生畏。他头一次有了,不想负担这些亡灵的痛苦的犹豫。
所以昨晚他没有接受邢濯的提议,去摇篮再吃上一个。
在萤火城里,他时刻都感觉压抑,却不知压抑从何而来,若是有邢濯在身边,他会感到安心不少。
“上将他去哪了?”小鹿问管家爷爷。
“不知道。”
“那他平时会做些什么?”
“平时上将会去城外巡逻,这是他身为上将的职责。”
小鹿挑眉,有时候觉得管家爷爷很和善,有时候又觉得对方念起字来一板一眼,总有哪里说不出来的怪异。
画面再次缩成小小一团,出现在某个监控屏幕里。
进度条被人为的倒带,回到小鹿拿鹿角触碰泥土的时刻,鹿角发出的光芒很暗,还好绿色很容易辨认。
“真神奇。”
“之前上将带他去摇篮,他也是这么做的。拿鹿角触碰死婴,然后死婴在几秒内就灰飞烟灭,比效率最高的焚烧还要快。”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他了。”
外城区。
这里有许多工厂,空气很浑浊,燃起的浓烟将天空都遮蔽,排出的废水像墨一样黑。不久之前,暴动从这里开始。
邢濯到的时候,他的副将卡特刚把场面控制住。
卡特嘲讽道:“上将,您来的真早,是我把您的春梦吵醒了吧。”
邢濯瞪了他一眼,随后动作不自然地摸摸衣领。
才被军队压制住的人突然有一个变异了——那人头上生出可怕的触角,触角像手臂一样粗大,表面覆满了绒毛。
变异还在继续,甲壳化的皮肤撑破了那人的衣服,一股爆发性的力量在他手臂蔓延,挣脱了压制住他的小兵。他整个双眼都瞪了出来,撑破了眼皮,眼角裂开缝隙,生出无数红色的斑纹。
卡特啧了一声:“这是什么?蟑螂?”
邢濯皱眉没回答,在一片混乱的声音里,拔出腰间的枪。
枪响,精准无误地射穿突变那“人”的眼球。失去视野的物化感染者更容易击杀,否则无论是断手断脚,他们都没有痛感,会强壮百倍地对抗。
卡特摇摇头:“果然在动植物寒冬期,只有老鼠蟑螂这种躲在肮脏深处的卑贱物种才能苟活。”
“如果你的子弹能和你的嘴一样快,”邢濯冷冷地说,“我会考虑不杀掉你。”
卡特白了一眼,拿出枪,邦邦就是两下。
越来越多人露出变异的节肢,他们发出惊恐的嘶吼,在最后的清醒中,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变成怪物,失控的怪物。
压制他们的小兵被活生生地撕开,血和肉激了物化感染者的兴奋,他们如同饥饿已久的野兽,一股脑冲上去,刮分,残食,一个人类尸体就那么没了。
邢濯换着弹夹,再次朝那些感染者开枪。
砰——击中一个脑袋,白色的浆液溅地到处都是,最纯洁的白色,最污浊的病毒。
这些感染者被困在一个铁网围住的空地,起先被小兵们压制住,等待邢濯过来,判决他们的死刑。但邢濯来的晚了一点点,感染者突变太快,情况就收不住了。
眼下感染者不仅将小兵都咬了,他们还因成了困兽而互相撕咬,不分敌我。群体总有头领,不知哪个感染者率先撕破铁网,钻了出去。
外面看热闹的人类吓得一哄而散——总有几个腿短的,被感染者抓住。卡特见状,毫不留情地狂扫,不分敌我。
邢濯骂道:“你疯了吗!那些人没有被咬!”
卡特露出个诡异的笑容:“上将,有区别吗?你知道十五天后那场风暴也会要了他们的命。”
邢濯将枪对准了卡特的头。
卡特举双手投降,不情愿收起了枪。他讽刺道:“你的枪口不也对准同类么?”
一只感染者突破重围,扑了过来。
邢濯侧身躲开,再一枪爆头。他下令:“给铁网通电!”
高压电瞬间充满整张铁网,将铁网里的人电到抽搐,最后烧焦死去。解决完跑出来的几只感染者,这场暴动终于疲软,结束。
邢濯满是血污地回到家,打开门,屋里黑着灯。
管家打开灯后,迎接他,但小鹿不在。
邢濯警惕地问:“鹿呦呢?”
管家答:“被统帅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