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余这一身伤很严重,好几日才下床。
罗青蓝没在萧家见过他,便让人打探了他的身份。
萧侯爷年轻时甚为风流,年过半百,又折腾出个孩子来。
听说是个远地方来的女人,抱着萧余一路摸到京城,说这是萧侯爷的孩子。
老侯爷倒是爽快地认下了,把他们母子俩安置在侯府里面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
其他的便很好猜了。
乡下来的野孩子,老侯爷不重视,府里下人也都敢欺负,自小便被萧墨当成随意支使的跟班。
萧余能下床了,便执意要回去。
他不说,罗青蓝也能明白,这是怕他娘受欺负没人护着。
将军府也没有立场强留,贺恂初来换了一遍纱布,便顺路送他回去了。
唐怀芝这小身板明显没有萧余耐造,手臂的伤小半个月才好,腰上一片淤青也没有消下去的架势。
不过,也可能是有人惯着的原因。
毕竟胳膊的纱布是个好借口,罗青蓝这几日对他说话都温柔了不少。
晚几日好也不是不行。
“别乱抓。”罗青蓝敲了敲他挠伤口的手指。
“痒。”唐怀芝皱着眉,这几日伤口开始发痒了,又不敢使劲儿挠。
“痒就快好了,”罗青蓝挑开纱布边缘,“该拆了,别捂着了。”
纱布拆开的时候,唐怀芝还有些舍不得,仿佛自己胡作非为的小特权消失了。
连这边胳膊看着都细了。
“带你去找贺太医瞧瞧吧。”伤口愈合得很好,只是还有一道发红的疤,看着挺吓人的。
唐怀芝皮肉嫩,痕迹格外明显。
罗青蓝抿抿嘴,大拇指指尖在上面蹭了蹭。
唐怀芝很喜欢跟罗青蓝一块骑马。
又宽又厚的胸口包裹在背上,整个人都很安全。
“今儿咋不叫贺太医来府里了,”唐怀芝转头看着罗青蓝,发丝往旁边飘着,“后厨有新鲜鲈鱼呢。”
罗青蓝给他拢了拢头发,“去叫了,说是这几日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哎——”贺恂初靠在躺椅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就是这里,舒服!”
“小鱼,你这手法不错,练过吧?”
萧余站在他身后,手在他肩膀上来回捏着,“嗯,习惯了。”
贺恂初没问他这个“习惯了”是怎么个习惯法,眯着眼睛,“真舒服,小鱼,刚那再使点劲儿。”
萧余不好意思再纠正他的这个叫法,悄悄摸了摸手臂,好像起鸡皮疙瘩了。
他很仔细地给他按着肩膀。
刚会走路便被萧墨支使着干活了,这还算是轻松的。
面前这个老男子跟侯府的人都不一样,跟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也...不算老,听唐怀芝说,刚过三十岁。
这里是太医署的一个小院子,太医令贺恂初公务繁忙,经常在这里住。
那日从将军府出来,贺恂初先带他去买了身衣裳。
他这才发现自己校服下面的薄衫袖子破了个洞。
他当时很尴尬,一直低着头,还好贺恂初什么也没问。
“你肩膀的伤自己换不了药,”贺恂初当时说,“每日散学后来找我吧,我都在太医署。”
萧余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但又有些高兴。
每日散学,他都不太想马上回府。
他跟母亲的晚膳比旁人晚,散学回去,萧墨见了他总会戏弄一番,他会很烦啊。
连着来了几日,贺恂初见他总拘束着,便给他安排些活。
给太医令端个茶啦,给太医令搬个板凳啦,给太医令捏捏肩膀啦。
“贺兄真是公务繁忙啊!”罗青蓝带着唐怀芝进来,把街上买的点心往他怀里一放。
“应该的,应该的,”贺恂初笑笑,忙打开点心盒子,“哟,杏脯米糕,我爱吃。”
萧余不太会处理这样的场面,只垂着头在旁边站着。
贺恂初往他手里塞了块米糕,他也那么呆呆地拿着。
幸好唐怀芝是个话多的,贺恂初配药膏的时候,他便拉着萧余说话,没多大会儿已经很亲密了。
“我名字是青蓝哥给取的,”唐怀芝掰了块米糕,跟萧余一人一半,“你别看青蓝哥表面凶,其实人可好了。”
凡是跟唐怀芝交好的,几乎都听他说过这句话。
罗青蓝在旁边听着,没什么反应。
“还偷笑,”贺恂初抬头瞥了他一眼,“心里美着呢吧?”
“你呢?”唐怀芝又问,“谁给你取的名字,叫小鱼,真可爱。”
萧余不好意思地笑笑,“是萧余,剩余的余,我...父亲取的。”
说完这话,他便低下了头,往嘴里塞了口米糕。
唐怀芝有些无措,咬咬嘴唇,手搭在他肩膀上揉了揉。
萧余的肩膀明显绷紧了。
“不是剩余的余,”他道,“是家有余庆的余啊。”
萧余想起来上回唐怀芝跟人介绍他名字的时候,说的便是这个。
明明剩余这个意思是最容易想的,他却选了个这个好的词。
萧余睫毛颤了颤,轻声道:“谢谢。”
“谢啥?”唐怀芝道,“咱们是朋友嘛,萧余。”
贺恂初在旁边听着,笑着喊了一声,“甭管剩余还是家有余庆,以后就是小鱼了,多可爱。”
这话萧余不知道怎么接,只是很浅地笑了笑。
罗青蓝在贺恂初的药膏瓶子上弹了一指头,“别欺负小孩儿。”
“晚上一块儿去烤肉呗,”唐怀芝看着萧余,“去桃溪庄,明儿不上课呢。”
萧余有些为难,“我不回去,他们会问的。”
唐怀芝挺想他去的,“今儿我过生辰。”
“不该管的地儿还管得挺宽,”贺恂初配好了药膏,巴掌大的一个扁圆瓶子,“去吧,我让人去侯府说一声,就说你要呆这里换药。”
萧余松了一口气,突然往腰间摸摸,“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生辰礼。”
唐怀芝注意到他捏了捏瘪瘪的荷包,知道他没什么银子,又不想让他有被区别对待的感受。
他笑着舔舔嘴唇,“一起去吧,我想吃糖葫芦,你给我买一个当生辰礼物。”
“可以吗?”萧余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贺恂初拿着药膏起身,“小唐最喜欢吃甜的,去年我就给他送了包糖。”
药膏还没交到罗青蓝手里,大将军突然跑到墙边,蹬着墙上了房顶,蹭蹭蹭在太医署房顶上追着什么。
贺恂初仰着脑袋,“他会飞啊?”
萧余也惊呆了,一听这话忍不住低声笑出来。
唐怀芝知道罗青蓝去追人了,也蹬着墙爬上去,露出个脑袋往那边看。
罗青蓝一会儿就回来了,在太医署大门进来的。
“刺客吗?”唐怀芝赶紧跑过去,绕着罗青蓝转了一圈。
“没受伤。”罗青蓝揉揉他脑袋。
“真是刺客?”贺恂初对于他的太医署有刺客非常震惊,“我有什么可刺的?”
“瘦高个,是个男子,跑了,”罗青蓝道,“不用担心,没人刺你。”
贺恂初啧了一声,“我官很大的好吧,怎么就不值得刺了?”
桃溪庄这一年被唐怀芝打理得很好,毕竟是他的第一份产业,还是青蓝哥送的。
溪水边有一片草地,上面搭了几个小帐篷,旁边架好了烤肉架子。
唐怀芝十六岁生辰,庄满庄蔚一起来的,杜文蹊带上了表哥韩成知。
一帮人围着篝火,很暖和,闹腾一会儿甚至都出汗了。
除了羊肉,还有好些野味,都是几个孩子跑后山猎的。
烤肉滋滋冒油,各种好酒摆了一地,杜文蹊还拿过来一坛子杜丞相的私藏。
“来,”杜文蹊端着酒杯,“小唐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一群人齐声喊了起来,闹哄哄的。
几个人都仰头一口干了,唐怀芝看了看杯子里的酒,也仰脖儿喝光了。
“挺有量啊。”罗青蓝坐在他旁边,抬手刮刮他鼻梁。
“我现在挺能喝的。”唐怀芝傻乎乎地冲他笑笑。
这一看就是有点儿晕了。
“小唐十六啦,”庄蔚在对面一挑眉,“有中意的姑娘没?”
“没!”唐怀芝立马摇头。
庄蔚喝了不少,看着有些兴奋,“该有了,我大哥十六都成亲了。”
唐怀芝捏着一串烤肉,心里突然有点儿烦,“我这会儿才不成亲。”
庄满不愧是好兄弟,立马挤兑他六哥,“你都二十几了,不也连姑娘手都没拉过。”
庄蔚立马反击,“你怎么知道我没拉过?”
庄满不服:“你拉过?”
庄蔚一拍大腿,“当然拉过!”
在对面这俩人关于拉不拉这个有些歧义的讨论中,唐怀芝啃掉自己那串烤肉,往罗青蓝那边靠过去,跟他挨着肩膀。
“我的生辰礼呢?”他问。
“自己找。”罗青蓝随手给他擦擦嘴。
唐怀芝笑着靠过去,在罗青蓝身上摸来摸去,“藏胸口了,是不是?”
他喝得有点儿飘,整个人都靠过去了,说话的时候,嘴里有淡淡的甜酒味儿。
“别,”罗青蓝突然有些僵硬,往后仰了仰,“别乱摸。”
唐怀芝不管他,笑嘻嘻地往衣领里掏,“摸到了,是糖吗?”
罗青蓝只好把东西拿出来,塞进他怀里。
一个布包,唐怀芝捏了捏,小心翼翼地打开,闭着眼睛先摸了摸,“好软的皮子。”
他先睁开一只眼睛,随后又睁开另一只,兴奋地道:“是个箭袋啊!”
“嗯,”罗青蓝看着他的笑脸,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在渤海得的皮子,想着你会喜欢,就...缝了个箭袋。”
“你缝的?”唐怀芝睁大了眼睛,“你亲自缝的?”
“啊,”罗青蓝笑笑,“喜欢吗?”
“喜欢喜欢喜欢!”唐怀芝把那个箭袋贴在胸口,一连串地喊着。
罗青蓝笑着看着他。
唐怀芝突然把箭袋放到一边,整个人扑过来,抱住了罗青蓝的脖子。
罗青蓝没防备,被他扑得往后一仰,倒在了草地上。
唐怀芝压在他身上,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甜甜的酒味儿瞬间蔓延开来,“青蓝哥,我好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