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屠卫兰终于明白原来贾扶义并非孟一行和宴娥的朋友,否则何以会杀两人千辛万苦找回来的杨哑巴和小荷包?
可如不是朋友,又为何会走在一路?两方的关系她实在好奇,但孟一行只说个中情由复杂且危险,为保安全不肯告诉她。
屠卫兰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她也就装聋作哑,自去睡觉了。
而宴娥和孟一行自然又睡意全无。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孟一行心中实在后怕又惭愧,懊恼自己掉以轻心居然给了贾扶义可乘之机,要是今晚贾扶义得逞,那他和宴娥都将懊悔不已。
所幸的是杨哑巴和小荷包都没伤到厉害,只不过小荷包的伤口重又裂开,需得再疼上几天了。
宴娥看出孟一行的愧疚,轻言安慰了他几句。
孟一行得了安慰心中疏解许多,可是转头看见贾扶义,心里又是火起。
眼下贾扶义已经被捆住,可周身仍不安分,企图挣脱再比高低。
孟一行哼着气,走过去踹了他一脚,气道:“你真行啊,还敢用迷香麻我,你咋不干脆一刀捅死我?”
贾扶义这时停了挣扎,两只眼睛望着孟一行,忽然觉得自己太笨,“哎呀,我怎么忘了这种好办法,下回、下回哈。”
孟一行被气得差点背过去,破口大骂了几句。
倒是宴娥一直镇定。
当时带贾扶义上路本就背着风险,早知道他不会安分守己,有今晚上这一出也合乎情理,不怪谁。
如今大家都在,也正好,疑问总该有个答案。
自从亮灯,杨哑巴和小荷包就一直盯着贾扶义,两个人周身发抖,似乎后怕不已,这让宴娥想起一个重点:第一次见面时,杨哑巴和小荷包就对他们三人表现出一种害怕。
宴娥曾有猜测,她们可能是害怕贾扶义,但她们当时也是头次见到贾扶义,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有那种表情。
想到这里,宴娥便指着贾扶义问小荷包,“你之前见过他吗?”
小荷包瑟缩着跟杨哑巴蜷缩在一起,闻言便看了看贾扶义,迟疑着点了点头,但片刻后却又摇头。
这搞得孟一行很懵逼,“到底是见过还是没见过嘛?”
小荷包被这一吼顿时就有些愣,嗫嚅着不敢确定,只是上下打量着贾扶义。
宴娥皱起眉头。
过了片刻,却是贾扶义突然笑起来,阴森而讥讽,他的目光略过宴娥和孟一行,直直地投射在小荷包身上。
“周荷,你还真是幸运呐!”
周荷?他在叫谁?宴娥和孟一行面面相觑,皆注视着贾扶义。
而蜷缩的小荷包突然听见贾扶义叫自己的名字,周身的寒毛登时都倒竖起来。她微微张口,舌头和牙齿互相打架,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贾扶义还在继续,“跑的挺远,挺好!”
宴娥和孟一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俱是大惊,“你知道小荷包的名字?”
两人虽然没有回答,可看小荷包的脸色就知道贾扶义没有叫错。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小荷包的名字呢?要知道也该知道的是杨哑巴啊,怎么会…
念及此处,宴娥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问贾扶义:“小荷包也是试验者吗?”
贾扶义梗着脑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太蠢了,“不然呢?”
孟一行急了,道:“可是她脖子上没有那种印记啊,有印记的是哑巴,不是她啊。”
“你忘了人蜕了?”贾扶义啧了一声,对孟一行的智商表示不屑。
宴娥被这话提醒的恍然大悟。
这种印记又不是刻在骨头上的,自然脱一层皮就会消失,更何况听黄班主的意思是每年小荷包都会蜕一次皮,难怪他们在她后颈上找不见印记了!
原来她就是老六,原来她叫周荷啊!
看着小荷包和杨哑巴,宴娥都觉得自己身体有些飘,有些高兴的过头。
如此一来,七个人就算全部找齐。
她深深地呼吸,尽量放缓心态,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人虽然找齐了,但后面的路或许更难走。
她指着杨哑巴,问贾扶义,“那她呢,本名叫什么?”
贾扶义答,“杨旧容。”
原来叫杨旧容!宴娥看了看杨旧容,只见她面色怔愣,似乎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哑巴本就残疾,却还要被人以缺陷直呼,实在侮辱。
宴娥忍不住叹了口气,走到周荷与杨旧容身边蹲下,轻声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怕他,他做过什么?”
杨旧容指着贾扶义咿咿吖吖,语气甚是着急,手上也跟着动作,但奈何宴娥看不懂,于是她更加着急。
而周荷却冷静至极,无人发现,其实从刚才贾扶义直呼她的名字开始,她的害怕就消失了。
而此刻的冷静也并非因为胆气,而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
她盯着贾扶义,一字一句道:“他们想害死我们!”
刚才宴娥的舍身相救已经叫周荷对她颇为改观,现在听了这么久又知道她和孟一行跟贾扶义并非一路人,因此便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宴娥和孟一行,也对自己方才的咒骂深深感愧。
如今她们才是一路人,周荷自然如实相告。
原来大约20年前,她从巴洞谷的山洞中醒来,惊觉自己居然是躺在一口棺材里,而在自己的旁边居然还躺着一个人。
这人自然就是杨旧容。
可当时杨旧容双眼紧闭,虽说与自己一样周身衣服悉数破烂,但自己已经醒了,可她还躺在棺材里,宛如死人一般。
山涧寂静,任何动静都显得诡异,周荷环眼四周,顿感害怕,一时间种种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时候,外面居然响起稀稀拉拉的声音,仔细听着,仿佛是什么东西的脚步声。
周荷才醒,神志还不完全清楚,无法思考的周全,于是便又重新躺进棺材,装出与旁边杨旧容一般的死态。
过不多时,脚步声进了山洞,一前一后,似乎是个双数。
周荷尽量屏住呼吸,只用耳朵去了解对方。
她能感觉到对方在绕着棺材走,似乎是在观察她们。
片刻后她听到对方在说话,说的是:“这个看起来还行,应该也快醒了吧。”
接着另一个回应道:“嗯,那就要准备起来了,这次要么你来接药?”
回应的这个声音显得老气一些,却又在征求年轻的那个。
年轻的那个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绕着棺材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荷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可也暗觉不好,心里就很着急。
她耐心地等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两人终于是说完了,可情况仍然对周荷不利。
因为听他们的意思是还要再来,且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
可他们说的“准备”到底是什么意思?周荷不明白却也心知肚明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她决定逃跑,并且要带着旁边的人一起走。
怎么说那人都还要呼吸,不能让她留在这荒山野岭。
只是要走,这里也得解决。
于是趁着天光还亮,周荷把自己的那口棺材拖出去藏起来,又折回来拖那一副。
可此时她已经耗了大半力气,等下又要背杨旧容出去,实在不能再浪费精力,于是就想办法就地销毁。
无意之中,她发现这副棺材壁上也有字,杨旧容,另还有一个印记。
想了想,周荷觉得这两样东西一定至关重要,直接毁了它们可能更有用,于是就找来石头,一下一下地把名字和印记都磨去了。
最后,她背上杨旧容,艰难地爬上山,逃离了这个鬼地方。
可是才出龙潭又进虎穴,她并没有一技之长,面对陌生的世界,她的肚子直叫委屈。
就在这个时候,黄班主出现了。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也都清楚了,黄班主的杂耍团给了她饭吃,却也限制了她自由。杨旧容是半年之后苏醒过来的,期间一直是周荷在照顾她。
白天周荷随黄班主到处表演,她一天挣的很不够两个人开销,因此黄班主老大不情愿,希望两人能从□□上给予他一些补偿。
周荷和杨旧容自然千百个不愿意,但黄班主的杂耍团里也有猴子,猴子顽皮都能被驯服得指东不敢往西,她二人自然也逃脱不了。
而当黄班主发现周荷每年到一定时间就会蜕皮,而蜕皮后则更加年轻漂亮,这一发现让黄班主更加丧心病狂,抛了杨旧容只糟蹋周荷一个。
周荷简直生不如死,可偏偏她又死不了。
对,就是死不了。就像她心口上的那个伤口一样,无论多深总能长好。
如此,活着就成了负担。
而杨旧容因为是哑巴,口不能言,更是被黄班主钳制得死死的,两人只能被困在杂耍团里。
直到遇见宴娥他们。
那天,周荷看见贾扶义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天旋地转,彻底没了活头,因为贾扶义那张脸跟当年在山洞时她偷偷睁眼看见的那个年长声音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后来听宴娥说要买走她,周荷更加绝望,那时她误以为宴娥和贾扶义是一伙的,所以只当没了活路,而杨旧容是知道这件事的,与其落入坏人手里被折磨死,倒不如自己了解,因而才有了杨旧容杀她的场景。
可是细想又不对,已经过了20年,没道理贾扶义比之前还年轻,所以宴娥刚才问过是否见过贾扶义时她拿不准。
不过这个问题在贾扶义这里却迎刃而解,他淡淡地说:“那你认错了,当年小的那个才是我,另一个是我老汉儿。”
听得这话,宴娥深深地觉得一阵寒凉。
而孟一行另有一个疑惑,“你把杨旧容带走了,那留在棺材里的白骨又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