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夏尔这短短的一个月，忙着和贝拉准备离开垃圾星，有乔这个内部人员，“夜色”那边也畅通无阻，确保他们离开的那一天，没人注意。

停留在垃圾星的最后一天，夏尔和往常一样从楼上下来，没想到遇到一个平常这个时候遇不到的人。

以利亚在专注地翻阅星脑上的消息，听到楼上传来的声响，抬眼望去见是夏尔，下颚微抬，看向面前桌上丰盛的早餐，淡淡地说：“吃吧。”

夏尔拉开椅子，狐疑地拿着面包尝了一口，发现意外地好吃，但目前这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了。

他望向无所事事的以利亚，抿了抿嘴，试探性地问：“这是以利亚做的吗，没想到你今天竟然这么闲。”

以利亚手指更紧地握住星脑的外壳，但面上仍然让人瞧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只是“嗯”了一声便没有后续了。

夏尔看到以利亚这副冷淡的神色，和平时没有区别，心里悄悄长舒了一口气，没什么反应就好，他还以为以利亚是看出什么，特地在这天来堵他。

他悄无声息地快速解决早餐，起身想要离开，没想到以利亚开口了。

“等等。”

待到夏尔回身看时，以利亚眼眸骤暗，又是沉默不言。

他们仅仅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以利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夏尔，他们之间的距离似远又近，恍然又看见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怯生生的如同奶猫一般的眼神，却又一眼就能看穿，那骨子里透露出恶劣调皮却又耀眼勾人的灵魂。

……他应该，应该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等他伤好就丢出去的。

但脑海中，又掠过更多有关夏尔的画面，调酒时的张扬肆意、训练室的绝地反击、酒醉后的淡淡红晕。

最终定格在最后一次见面的画面，是他询问夏尔是否从不害人时。

夏尔抬眸，眸光中散发着尚还年轻的活力和肆意，得意时不免/流露些真性情，带着些调皮的尾音在他耳边遥遥响起。

“假的。”

也是他第一次看见，不曾伪装的夏尔。

也是第一次，他的波澜平静的人生中突然有个不小心闯进来的小家伙，偏生这小家伙挂着一副虚伪惊艳的面容，大胆挑衅地进入猛兽的领地，搅乱他的冷静自持。

……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种种复杂的情绪汇聚在以利亚的心头，用力攥住拳头，最终，他只淡淡地吐露一句：“风起了，戴上斗篷吧，夏尔，别着凉了。”

夏尔愣住了，以利亚沉默了那么久，他以为暴露了，都想好怎么糊弄过去了，没想到他仅仅是一句关心的起风了。

他披上斗篷，回头望了以利亚一眼，只见他的视线还是停留在星脑上，坐姿像松树一样端正而稳定，恰如他本人的性格一样。

夏尔系好斗篷想着，倘若不是相逢在垃圾星，这等混乱不堪的地方，他是很乐意与以利亚深入交往一番。

他喜欢有挑战性又矛盾的东西，而以利亚恰好符合他的标准。

以利亚是他从未看透心思的雄虫，总是以高大沉稳的形象、冷淡平静的面容示人，却又矛盾地参杂了些柔情似水。

这总让他的心蠢蠢欲动，甚至隐隐还有些激动，挑逗着他去挑战、去征服这个人，想看看被打碎的冰冷面孔下到底是何种情态。

但很可惜没有缘分，也有他的直觉作祟，他的直觉告诉他，那种情态虽然美丽，但也很刺人，而他终究还是爱护自己的。

夏尔清楚地认识到这点后，就将心中那点遗憾抛之脑后，他才不和黯一样沉溺于过去，不执着于无望和需要回头看的东西，露出个还算真心实意的笑容，云淡风轻地朝他说了句。

“以利亚，再见。”

然后他就决然地离开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一股陌生的热意涌上头脑，以利亚终于违背他的理智，忍不住抬起头，可惜只看见斗篷飘扬的一角，接下来便是门锁上的声音。

他的心又慢慢冷却下去，冷淡的面容终于有了松动，平坦的嘴角似要扬起，最终又往下弯，墨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轻声说了句。

“小骗子。”

只余孤零零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冷冽的风仍然吹打窗户呼呼作响，而听者早已离去。

夏尔离开的时候，以利亚没有阻拦他，甚至没有起身看他的背影。

他只是拿了一杯酒，眼神平淡地看着波光粼粼的酒面许久、许久，最终闭上眼一口饮尽，辛辣的感觉刺痛喉咙。

这是他第二次饮酒，也是最后一次。

*

夏尔赶到“夜色”酒吧的时候，乔和贝拉早就等候多时了。

贝拉刚打过抑制剂，难免不适，神情恹恹地躺在沙发上打哈欠，他脖颈上的抑制环已经被取下来了。

乔见都到齐了，带着他们两人从隐蔽的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夜色”，没有惊动一人，一路走到停航站。

乔这路上尽心尽力，不仅安稳地把他们送到目的地，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他们。

乔将一张卡放到贝拉的手中，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舍得，但想起不仅见到贝拉最后一面，还是他亲手送他走，也释怀了，微微笑道：

“苏美尔帝国富裕，连输送垃圾的星舰也是最顶尖的那批，这些星舰都会准备一些隐蔽的小道以供逃生。”

贝拉接过身份卡，淡淡地说道：“是通向仓库的。”

乔一怔愣，他没想到贝拉之前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殿下，现在流落一番，竟然什么都懂了，有些心疼，却不想在贝拉面前显露。

于是乔走到夏尔面前，将一个胶囊和一把利刃给他，叮嘱道：“利刃上有专门针对雄虫的毒药，遇血即生效，你可用来防身，记住对敌人不要心慈手软。胶囊里面装有催眠气体，用布沾水便不受影响，以备不时之需。”

夏尔欣然收下，特别的，把小刀藏到衣袖隐蔽的内缝，整理好一抬头，就瞧见乔不时回头瞥贝拉几眼，又一脸纠结地看着他，看乔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夏尔轻笑一声，压低声音。

“我会照顾好贝拉的，你放心吧。”

乔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索性不装了，“贝拉刚打完抑制剂，可能身体会有些不适，麻烦你了夏尔。”

“我会的。”夏尔挥挥手以作告别，跟上前方贝拉的步伐。

只是，夏尔看着贝拉冷淡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以利亚来，或许是都有些共通性，都是外冷内软。

莫名的，夏尔突然想回头看一眼乔。

远处乔的身影隐约可见，能看到乔一直在望着他们的方向，只是神情却看不太清了，但想着以乔那性格，贝拉走后最多就是偷偷找个地方哭，哭完后又摆出毫不在意的态度。

夏尔瞧着贝拉毫不犹豫迈步向前的步伐，轻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没和以利亚说，要离开垃圾星的事情已经算无情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更无情的。

不仅用完就丢，甚至连一句道别感谢都没有，自己好歹还是很郑重地朝以利亚道别了呢，这样对比下来，其实他还称得上有心有肺？

夏尔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我们要和乔告别吗？”

贝拉回头，似笑非笑的眼睛直直盯着夏尔，“嗯？那你现在就可以告别了。”

夏尔也被贝拉油盐不进的态度吃了一瘪，索性不装了撇撇嘴，紫眸望着贝拉，眼中全是控诉，仿佛在看一个无情的负心汉。

贝拉也被夏尔的小表情逗笑了，眼底掠过一丝无奈，转身朝向乔的方向。

“再见，乔，很高兴能再次遇见你，”他随意地挥手，云淡风轻地说，“很高兴能看到你终于鼓起勇气，做了一回——你所说的罗密欧先生。”

贝拉微微侧目，迎着夏尔错愕的眼神，无辜地眨眨眼，“看我做什么，不都依你了吗？”

夏尔紫眸闪烁地看着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记得乔。”

贝拉噗嗤一笑，揉揉夏尔严肃的脸蛋，让他放松下来，稍稍蹲下身与夏尔平视，语气带着前辈般的欣慰，“夏尔终于看出来了？”

贝拉握拳抵唇，想要按住上翘的嘴角，另一只手指尖点了点他光滑的脑门，揶揄调笑地说：“如果还没看出来，我就打算带你去皇室最好的医生那看眼科了。”

他好像又想到什么，漫不经心地抬眼，意有所指地说道。

“不过也正常了，毕竟某个负心汉只管撩人就跑，哪能看得出来这其中暧昧的气氛呢。”

夏尔微微睁大眼睛，反对道：“我哪有，贝拉你先看看你自己。”

贝拉耸耸肩，跨步往前走，“好啦好啦，你说的都对。”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蓦地转头，歪头言笑晏晏说：“不过夏尔，提醒一下，欠了情债迟早要还的。”

贝拉想起与以利亚做的一笔交易，低头扬起一抹微笑，这可是他做的最划算的一笔交易。

确保夏尔的安全，就能换来以利亚上将的支持，就算现在以利亚被剥夺上将的身份，还被罚到垃圾星反思，但他相信，离以利亚回到亚特兰蒂斯帝国的日子不远了。

一个上将的支持，支持他登上皇位，这可真是——太划算了呢。

夏尔闻言，顿住脚步，挑起漂亮的眼角，若有似无地睨他一眼。

“我可不这么认为，你看…，你都欠了一堆情债，不还活得好好的吗，前辈？”

贝拉的手指卷着头发，收敛唇边的笑意，嘀咕道：“现在的小雌虫，真是不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