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的宴会将持续十天，每天晚上，城堡里都会举行舞会。

我只参加了第一天的舞会，我对社交兴趣不大，更不想看到我的丈夫和其他女人跳舞，那会让我滋生出一些不体面的情绪。

这天晚上，我正坐在窗台上看书，忽然有女仆找到我，说公爵邀请我下去。

我随意找了个借口推脱，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结果不多一会儿，忽然有一片阴影投在我的身上，我迟钝地抬头，看见公爵不知道何时，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今晚的舞会很热闹。”他说。

脱去战甲，今天他穿着柔软的丝绸衬衫，瞬时那种战场上的粗粝气质消失了，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贵公子。

“是的。”我说：“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他挑眉，有些伤脑筋地看着我，继而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也应该下去享受这一切。”

他的关心总是直白而生硬，尽管他不喜欢我，但是他在努力尽到一位丈夫的责任。他将女主人的权力交给我，并且也给予我相应的尊重。

如果说什么是凑合过日子——那么公爵在这件事上正敬职敬责地履行着他的义务。

换作平时我一定会拒绝，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蓝色的眼睛，我感觉到一阵晕眩，我的心脏背叛我的意志，不受控制地鼓动着，我确信自己比所以为的更喜欢他，这叫我难以拒绝他的邀请。

好吧。

我妥协了。

跟随他一同进入宴会厅，不免吸引了众人目光。

北境远离帝都，但要在这会场凑一房间的本地及附近名流却还绰绰有余。一进大厅，所有人的都看着我们，但是没有人的眼睛里透露出赞赏或者羡慕之类的情绪，我很清楚我和他的婚姻是什么，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很清楚。

前代公爵和公爵夫人感情至深，是令人艳羡的一对。而现任公爵与他的公爵夫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上去都太不相配了。

这认知从未像此时一样，让我不由自主地萌生了一些怯意和难看。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我丈夫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里。

公爵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他微微偏过头，冲我伸出手。

似乎是想牵起我的手。

我知道我想太多，在场的人根本不会关注我，他们全部的目光其实都在我身边这位英俊又勇武的男人身上。

如果一个女人能彻底拥有他，那将是多么的幸福，那样的话，即使全世界都不认可他们的爱情，她也会有足够的勇气坚持下去。

我胡思乱想着，一边移开目光，一边将我的手放上去。

大手牢牢地握住我，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依旧是那样强烈的，令人意志动摇的。

公爵就这样带着我与其他人打招呼，他已经给到了自己的夫人足够的尊重，甚至有点让我产生一种，他在意我的错觉。

离开北境的一切准备已经做好，但我似乎还恋恋不舍，我没有像哈尔克夫人希望的那样，坐上她安排的马车尽早离开，我甚至下意识地找了个借口，说无论如何，我得处理完这长达十天的社交周。

哈尔克太太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有我自己知道，并为真实的动机而感到羞愧。

清醒一点！难道你觉得你们之间有可能吗?不要因为他尽到了自己作为丈夫的责任，你就盲目地迷失在这虚妄的快乐里。

理智常常在我脚踩棉花飘飘然时泼我冷水。

我却愚蠢地贪恋着公爵的温柔而迟迟没有打定主意离开。

直至那天晚宴结束，很晚的时间，我偶然走下楼，看见令我痛心的一幕。

夜已经很深，公爵和那么美丽的女士仍在热切地聊天，他们亲昵地靠在一起，低头看着摊开在长桌上的一副地图。

地图。

我心想。

我也会看，那些晦涩的标记、那些令人迷惑的等高线、那些用古语标注的地名。我可以对某个地区的逸闻、传说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我放弃了走过去的机会，也许我只要过去，就能理所应当地用公爵夫人的身份打断他们，强制加入那场温馨的谈话。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片刻后。

我回到屋内，下定决心般地拉开抽屉，在暗格里等待了很久的书信、还有其他伪造的材料，正冷冷地看着我。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没有生命，这不过是我脑子发热之下的癔想。

但我的手没有停歇的，快速地把它们都拿出来，然后在壁橱的一个角落，找到一个不起眼的旅行箱。

我打开箱子，几件衣服，一点现金和母亲留给我的首饰已经被妥当地收拾好，静静地等待着，等待我下定决心的那天。

我深吸口气，自言自语道，露维娅，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不必祈求他人给予幸福。

啪的一声，箱子被我关上。我跳上床，静静等待着。

至清晨一大早，我穿着农妇常穿的一身粗衣，跳上了一辆马车。至此，开始了我新的生活。

在我的房间里，一枚结婚戒指和一份已经签署名字的离婚协议书被放在我办公用的小桌上。除了这些，我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多余的自我感动毫无必要，恰如一份不会有人去看的告别书。

哈尔克太太安排的马车夫已经尽职尽责地等待了我多日，直到今天，他终于等到了他的客人。

一路上，我沉默地看向马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