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分配到去私立医院这项任务的，是专案组的庄默和西城分局的汤世平。

西城分局不是没有多余的公车可以给他们开，但是这些车的档次显然与他们的目的地并不适配，为了更加自然地融入私立医院，装备是不能少的。

比如说，庄默临出发前，就从648局的仓库里拎走了一套价值几十万的西服，现在，又借走了李念青的车。

来到停车场，汤世平看到那辆中型SUV，眼睛都直了，连连感叹。

“保时捷Cayenne！兄弟可以啊！”

庄默忙摆手，拿出车钥匙解了门锁：“这不是我车，是领导的哈！我就负责开。”

于是，这辆价值超两百万的豪车来到西城分局还不足二十分钟，没有完全冷却的发动机，又启动了。

汤世平倒是挺自来熟的，坐进副驾驶后，就让庄默帮他把座椅调到躺平位置。

“嗯，舒坦。”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汤世平闭着眼睛，享受着从车窗射进来的午后阳光，慵懒地说，“不错，这次出任务，真享受啊。”

“兄弟，别睡啊。”庄默设定好了车载导航的目的地，把车开出了西城分局，“说说呗，这家私立医院是怎么个事儿啊？”

汤世平把头摆到庄默的方向，但依然闭着眼睛，一边呵欠连天，一边慢悠悠地回答着庄默的问题。

“晨曦健康中心，一家中外合资的私立医院，接待的客户都是资产上千万的那种。科室种类齐全，医疗专家遍地都是，听说如果遇到大问题，还能有专机，从国外直接给你送来更厉害的大佬为你服务。”

“嚯，高端。”庄默被汤世平的呵欠给传染了，忍不住也打了一个。

“可不是嘛，他们那里的客户呀，享受的都是专家团队的定制服务，从身体到心理，全方位保姆级护理。三年前，郑玲儿在那里建档，那以前的资料极少，我们能找的都找了，除了有点贫血，月经不调啥的，也没啥大问题，那以后的资料，哎呦喂，唉，晨曦死活不给。”

庄默觉得奇怪：“怎么会，警察办案，他们敢不配合？”

汤世平的头随着车子的拐弯摆到了右侧，他伸手挠了挠鼻尖，刚才它被过长的刘海扫过，痒痒的。

“你以为呢？我们的人都去了好几拨了，和他们各种交涉，可对方那话术从来没变过，咬死了，客户隐私绝对不可泄露。”

“搜查证呢，还没申请下来？”

“别提了，搜查证领导早批下来了，可是我们被人投诉了呀。健康中心那群人说我们警察在搜证期间对他们的女员工动手动脚，把检察院的人都找来了！可我们没有啊，解释了半天检察院的人什么都不听，明显跟他们是一伙的。”

“挺有能耐啊。”庄默双眼微眯，连检察院那边都打过招呼了，这案子牵扯的人还真不能小觑，“后来发生什么了？”

“审查呗，监督呗，说是在他们检察院审理出结果之前，我们就得干等着！你知道吗，就连给我们批搜查证的姚局都被调查了！”

“那可是副局长啊，他们胆子这么大吗？”

汤世平揉揉肩膀，叹息到：“一开始也没那么针对，就是警告我们别去调查。可何队咽不下这口气啊，说就算硬闯也得查到底，然后我们又被投诉了，姚局这才被牵连了，没事儿就被检察院的叫去喝茶，呵，今天估计也是一样。”

“懂了”庄默无奈地笑笑，“那你们后来怎么办的？”

“磨呗，晨曦医务处的门槛都快被我们踏破了，那个刘主任可警觉了，嘴特严，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负责郑玲儿健康的专家团队里都有谁。”

“不配合的话，确实不容易啊。”

“何队让我们双管齐下，一边呢，我们想去他们的官网上注册会员，结果卡在了资产审核这一步。一千万啊，我们想尽了办法也就凑了不到一百万，勉强提交了又有啥用，差个零啊！现在还在排队呢，估计是永远排不到头了。

另一边呢，就在医院外面蹲点，在医生下班的时候，把他们往车上请，见到一个请一个，管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呢。这些医生下班都可谨慎了，生怕遇到我们。我们把能请的都请了，能查的都查了，可这也没用。到了警车上，有关工作内容的，一句话都不说，他们肯定都被警告过。”

庄默说：“那就去查涉案人员里，谁和晨曦关系近呗。”

“查，查了，四个，有四个都是晨曦健康中心的VIP，还是SVIP，有郑玲儿的老公高焱，有她的老板董飞弘，有《瀚海阑干》的制片人焦泓滨，还有电影导演卢英才，那你说说，会是谁呢？”

“行，扎一堆儿了。”庄默自信地笑着，“这样正好，今儿咱就把他们给一锅端了。”

汤世平提起了些兴致，外在反应表现在他肯把眼睛给睁开了：“说到这，我倒是好奇了。你们明知道医院的人认识我，干嘛还要让我来呢？找个生脸不好吗？”

庄默胸有成竹地说：“警察证不好使，排队又排不上，特殊情况当然要特殊处理了。”

汤世平调直了座椅，打起精神，认真了起来：“怎么个事儿？细说。”

“看见我今天这身儿衣服了没？还有这车？”庄默露出神秘的微笑，“兄弟，有场戏，麻烦你配合一下。”

车大约开了一个小时，两人才到达晨曦健康中心。

首先他们遇到的第一道坎，是门卫不肯抬杆，放车子进去。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放下车窗，庄默扬起脑袋，打量着那个站岗的小伙子，瞧不起人的态度暴露无疑，张嘴就是慢条斯理又傲慢无礼的反问。

“预约？你知道小爷是谁吗？”

站岗的小伙子没有被庄默的态度激怒，而是公事公办地回复了庄默的话。

“抱歉先生，没有预约的话，您不能进入。”

庄默啪得一巴掌打到了方向盘的喇叭上，尖锐刺耳的噪音灌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随着庄默不断的没有节奏的敲击，时而短促时而持续，他似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把他的暴躁放大进而传递，不得不说，有些效果，但不多。

“预约个屁！小爷是来考察的！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真有资格给我服务吗？知道之前在国外，给小爷我服务的都是谁吗？啊？”

刚才在岗亭里值班的稍微年长一些的门卫推开值班室的门走了出来，把这个站岗的小伙子拉到一边，低头看向车内，眼睛先是在副驾的汤世平的脸上扫过，然后才停在庄默的脸上。

他笑盈盈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先生，这孩子啊他刚来，不懂事，惹您生气了，回头我就教训他。请进，沿着主路走就可以直接到接待大厅了，就是那栋最高的房子。”

庄默切了一声：“用得着你提醒？赶紧把杆儿给我抬起来，太碍眼了！否则我就把它撞开！”

“哎哎，好好，马上。”

横杆终于抬了起来，庄默歪嘴笑着，很显然，是在为他的胜利沾沾自喜，一脚踩下油门，洋洋得意地把这辆价值超过两百万的豪车开进了晨曦健康中心。

从外表看，这可不像是个医院，而是个度假中心。

大门后是一条由整齐切割的石板铺就的笔直通道，一眼就能看到两百米外主楼。路的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阳光从高高的树梢间洒落，反射在光滑的石面上，使得整条道路明亮而生动。

石板与泥土的交界处过渡自然，从细小的绿色苔藓到青草，再到修剪整齐的灌木，最后到乔木，层层递进，若是在这里散步，本可以沉浸在一种难得的宁静与雅致之中。然而，这份宁静被突如其来的轿车轰鸣声粗鲁打断，那是来自工业的嘈杂，破坏了这自然美景。

车上，汤世平说：“那个老门卫早就看到我了，他是打电话请示过，才把我们放进来的。”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一会儿你可别往后退啊。”庄默微笑道。

汤世平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纠结，左手叠着右手揪着胸前的衣襟，不断地深呼吸，在最后这短短的路程中，尽最后的努力，试图说服自己。

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车子停在主楼那典雅的木制大门外，门口，已经有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迎接了。

庄默下了车，连看都不看那群医生一眼，从车子前方绕到副驾门外，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护着汤世平下了车。

看着汤世平挽起庄默的胳膊，两人亲密无间地朝自己走来，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士面色丝毫未变，带着礼貌客气的假笑，迈开双腿，伸出右手，迎了上去。

“先生您好，我是晨曦健康中心医务处的主任，我姓刘，我叫刘通。”

庄默扫了一眼那个主任胸前的工作证，哼了一声，把头扬得高高的，脚步未停，带着汤世平一起，直直地往主楼里面走。

“把你们这里所有的心理医生都给我找来。”

尽管医务人员做出了拦截的努力，但瞧着庄默那股子横劲儿，不敢离得太近，加上刘主任也没明确表示绝对不让两人进来，所以只是伸手示意性地拦一栏，最终结果，是所有人围着庄默和汤世平，一起移动到了楼内。

主楼大厅的装修十分现代化，空间宽敞明亮，装饰线条流畅优雅，从光滑的地面到弧形的天花板，创造出一种无形的秩序和和谐。绿化元素被巧妙地融入其中，高大的室内植物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生机勃勃。

此外，大厅中心的水景设计更是让人眼前一亮。水流轻轻地从设计精美的喷泉中流淌而出，发出悦耳的水声，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份动感与轻灵。

能看得出来，为了造出这栋楼，可是花了大价钱呢。

刘主任一直跟在庄默身边，边走边向他解释到：“先生，是这样的，如果您想成为我们的会员，可以先去网上预约，等我们审核结束后，如果通过了，您就可以在我们这里定制专属于您的专家团队了。”

“预约？审核？怎么，怕小爷我付不起钱吗？”庄默高声质疑，“看到小爷开的是什么车了吗？这辈子你买得起吗？”

刘主任不卑不亢地继续解释：“先生，我们这里的制度就是这样的，还请您理解一下。”

庄默怒视刘主任，大吼到：“我说了，我要见心理医生！你没听到吗？”

刘主任退而求其次，把庄默和汤世平引到了VIP休息区，是单独的隔间，嘱咐身后随行的工作人员端来茶水点心，耐心地问：“先生，可以问下，您想见心理医生，是想咨询些什么呢？”

原本倚着沙发靠背的庄默猛地倾身向前，恶狠狠地瞪着刘主任：“妈的，你是心理医生吗？你有什么资格提问？”

无理取闹的病人刘主任看多了，也处理多了，情绪依旧稳定：“先生，是这样的，我们的心理医生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如果您要在我们这里看病，我们当然要为您提供最适合您的医生，所以，还请您简单描述一下，不用很具体。”

庄默十分焦躁，抬手想要拍桌子，被一直贴在身边的汤世平给阻止了。

汤世平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庄默高举的右手，缓缓地与其十指相交，这个举动安抚了气得面红耳赤的庄默，两人一同靠回了沙发背上。

“亲爱的，他的要求也不过分，你就随便说两句，就当是满足他的好奇心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