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也可能并没有过很久。
毕竟莫瑜对于时间的感知非常淡。他只知道在人间有日升日落，窗外的汽车鸣笛声换了几波。可纠结过去多久了，他想不出。
反正也无事可做，他就一个人看起了书，至于看了多久，他自己也不记得。但是这书，他也看不进去。
莫瑜从鬼界回来之后变得有些心神不宁。为什么会出现三种渡者的力量，为什么生为渡者的自己完全无法感知其他两位渡者的存在。
讲究错误的究竟是哪一方？
莫瑜去鬼界寻找关于最初那两位渡者的线索，哪怕是任何存在的痕迹，但是一无所获。所有关于两位渡者的信息都被抹去，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名字都无人敢提起。
能够让鬼界的鬼族对于渡者的事情闭口不谈，甚至避之不及的人恐怕只有那位鬼界之主了。
可是屠袖他有什么目的呢？
他总不能自己当渡者吧……当然，他要是真的想，我也没有办法把这个位置让出来。
这份沉思直到城沿书店的门被人推开。
听见推门的声音，莫瑜瞬间放下书，将目光投向那个闯入这片安静天地的人。
但当莫瑜看清那个人时，他的眼神瞬间没有了那份炽热的迫切。
屠袖就当自己家一样很大方地走了进来，左看看右看看。他看到莫瑜的神情顿时表现出几分意外：“哟，小逾儿，这是什么表情？看见我很开心啊……哎，怎么又突然不开心了？”
“怎么又是你？”
这叫什么？想什么来什么吗？
莫瑜有些无奈地侧过身看了看窗外，岔开话题地问道：“你那些鬼王的阵仗呢？”
“哦，你说那些鬼卒啊。他们哭嚎两声吓吓人确实不错，但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带上那些家伙不就等于告诉鬼界各司我现在在人界逍遥了吗？”
莫瑜惊讶地瞥了屠袖一眼：“你怎么也是偷偷溜出来的？”
屠袖眨了眨足以勾人的眼睛，红色的眼影显得比之前更加热烈，“什么叫‘也是’？这里还有别人？”
因为上一个推门而入的人也是偷偷溜出来的。
见屠袖完全不把自己溜出来这件事当回事，莫瑜神色严肃了几分，道：“你身为鬼王，不应该如此想一出是一出……”
“好的好的，我的错我的错。我会好好反省自己的。”屠袖摊了摊手，十分敷衍地打断了莫瑜的话。
莫瑜瞪着他，显然也拿这个脸皮厚得能打隧道的家伙没办法。打架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那能怎么办呢。
只要这个鬼界之主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行为，他这个渡者还真没有办法。
莫瑜将桌上的书合了起来，随口问道：“所以，有什么事情？”
“哦对对对，差点又忘了。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屠袖突然一脸神秘地凑向莫瑜耳边，满脸都是遮不住笑意道：“我的玉牌找到了。”
莫瑜并没有多少欣喜，甚至也没有几分意外的神色。但为了表达一下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掺和鬼界的事情，莫瑜还是稍微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喜悦之情：
“哦，那挺好的。”
“然后呢？”
屠袖搓了搓手，满脸微笑地等着莫瑜进一步的反应，但显然，莫瑜的反应到此为止了。
“没，没别的反应了？”屠袖夸张地抬了抬手，道“不应该再表达地热烈一点再开心一点吗？”
莫瑜冷漠道：“你自己弄丢自己找回，需要祝贺什么吗？”
“嘶……其实，也没有找回了……”屠袖看了一样莫瑜的表情，那嬉笑的厚脸皮上渐渐浮现出现了几分犹豫：“我只是知道了它大致的下落，现在还没拿回来呢。”
“那便去拿呀，来我这做什么？”
“这，这不是得靠你吗，我的小逾儿。”在莫瑜的目光之中，屠袖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终于说出了他这次的意图：
“我毕竟是鬼王，在人界做事情或者找总是束手束脚的，要是一不小心弄碎了几个小人儿可能还要引起人鬼大战。而且，要是我出面，那不就人人都知道我鬼界出事了吗……
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那些本就看我不顺眼的家伙们一定会落井下石的。那我岂不是很完蛋？
哎呀小逾儿，你帮帮我帮帮我呗……你忍心看到，我这个堂堂鬼界之主被那些肮脏的家伙们踩在脚底下吗？你忍心看见我被那些满肚子坏水的小娃娃耻笑吗？”
屠袖说着说着就动起了手。
他一个侧身将手撑在书桌上，然后顺势越过书桌整个人直接抱在了莫瑜身上，“小逾儿~你说过要帮我找的，对吧~”
“下去。”
莫瑜尝试地推了推屠袖，但发现这家伙和狗皮膏药一样，一但黏上了就根本推不动。而且也不知道屠袖今天犯什么病，竟然像个大金毛一样，一脸嬉笑地就着迎上来了。
那抹红色的眼影，在含笑的眼眸之中宛如流水一样轻盈而动人，但不知道怎么今天看得各外刺眼……
僵持了片刻后，莫瑜终究还是妥协了：“说吧……在哪里？”
“蔚海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屠袖便松开了莫瑜，甚至还愉悦地撩拨了一下莫瑜的发梢，“我只知道这么个大概位置了，具体是哪里……”
“什么？！”
莫瑜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差点和正在散发挑逗气息的屠袖正脸撞上。
“哎呦我的小逾儿啊，怎么了吗？”屠袖赶紧一缩脖子，连连后退几步，刚刚那份不正经的神情也瞬间收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激动呢。”
莫瑜的目光看向屠袖，身上的气息顿时变得急促起来，“你的玉牌在蔚海城，你怎么知道的？”
“你问我怎么知道……玉牌上的力量我能感受到，就这几天，大概是以天为单位吧，我感受到它的活跃了。于是我飞到天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大致是蔚海城那边。”
莫瑜轻声道：“渡天诚也在那。”
“啊？他去那做什么？”屠袖皱了皱眉头，似乎思索了起来。
“旅游。”
“旅游？他说的？”屠袖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了，“我的小逾儿啊，他说去旅游你就信啊？这几天不是侦探社出问题了，他还能去旅游啊。”
“为什么你对侦探社发生的事情知道那么清楚？”
“这不是我的侦探社吗，作为侦探社的所有者我知道多一点很正常吧。”屠袖作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随即用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看着莫瑜道：“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脑子里究竟是什么，也太好骗了吧！”
“嗯，你和他都一样没几句实话，”莫瑜点了点头，“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会信的。”
“……”
屠袖砸了砸嘴，瞬间感觉像是吃了一团黏糊糊的糯米一样，嚼不动又噎得慌，整个人瞬间就没有刚刚那样盛气凌人了。
片刻后，屠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喃喃地吐槽了一句：“你最近，不对劲啊。”
渡天诚，玉牌，还有消失的硕允和老魏，都会相聚在蔚海城吗？这怎么看都就不是巧合啊。
莫瑜向屠袖伸出手，面无表情道：“带我去蔚海城。”
“我？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啊，要是能去我自己早去了。”
“溜出来的为什么不能去蔚海城？我允许你这次来人界，也不会告诉其他人你的身份。没人知道。”
“嗯哼，你满口的规矩跑哪去了，不对，问题不是这个……”屠袖皱了皱眉头，眼眸之中的阴影在不停地徘徊和流转。但他的神情却越来越趋于冰霜般的寒冷。
在犹豫片刻之后，屠袖像是对什么妥协了一样叹了口气，道：“算了，要是渡天诚去那里的话我们俩之间确实得去一个。”
“嗯，”莫瑜晃了晃在屠袖面前的手，道：“我找渡天诚，你找玉牌。”
“我的小逾儿啊，你有些过分了。我堂堂鬼界之主的玉牌，还比不上一个人类？”
莫瑜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两者，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可比的地方，“我顺便帮你找，你得带我去。”
“其实我倒是也不急了……”听见莫瑜一定要拉着自己一起去，屠袖是满脸的不愿意，似乎蔚海城有什么令他感到惧怕的东西存在，“你慢悠慢悠地踱过去，踱个几年都不是问题。”
莫瑜看着屠袖的笑脸，突然问道：
“你去先锋山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从莫瑜口中传出，那样突然，令人有些猝不及防。屠袖是目光呆滞了一瞬间，随即猛的看向了莫瑜。
但屠袖根本无法从莫瑜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
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甚至有几分不受控制的恐惧在眼底蔓延。他向来傲然的身形在一瞬间有一些颤抖，由此不禁后退几步，整个人好像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一样沉重地倒向了墙壁。
莫瑜继续道：“百年一次，很准时。你对时间的感知好像并没有你自己说的那样淡薄。”
“你在说什么啊，灯逾……”
“灯逾吗？”莫瑜轻轻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不否认这个名字。但你去见的那个，才是真正灯逾吧。”
屠袖开始抱着头，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痛苦：“不，不是的……你从哪里听到这些的？”
“我猜的。所以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知晓一切的鬼王大人？”
“不要那样称呼我！”屠袖突然歇斯底里道：“我要真的是一方之王，能够号令整个鬼界，又怎么会孱弱到连我最珍视的……”
屠袖崩溃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掐住了自己的咽喉令自己不再发出声音。可是看屠袖的眼眸逐渐变得通红，缓缓望向莫瑜之时，他明明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说的。
刚刚那片刻，他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倾泻。
但当屠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瞬间将这一切的话语，不舍、悲愤、甚至是厌恶和期盼都重新压回了心底。
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莫瑜，在这道目光之中，莫瑜看到了一股超过自身力量的强大光芒。
那是屠袖坚持的缘由。
莫瑜看着屠袖的目光渐渐趋于平淡渐渐恢复成往常那样漠然而傲气。
“我明白了。”
所有人都有底线，哪怕是鬼王也不例外。
莫瑜走上前，在他的面前轻轻蹲下，道：
“不用着急，我和你一样，有着漫长的时光。但我希望你能作出一个解释给我，或者是给灯逾。
你们不能都把我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人，哄着我骗着我，因为我毕竟是守望两界的渡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