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铺灯火如昼。
我和林清雾姗姗来迟，房里早就坐了一众神情严肃的长辈，却不见岑观宁和伏苑杉。
见我爸正襟危坐，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瞪着我，我立马主动认怂：“……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儿了？！”
老爸声如洪钟，我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更低了：“谈恋爱应该告诉爸爸妈妈……”
姨婆一向看不惯我爸职场那种吆五喝六的做派，埋怨他这么严肃干什么？吓到我了。
说归说，私下里姨婆点了我的脑袋，让我注意言辞，不要惹我爸发火。
“不骂他！他不长记性！”
林清雾赶紧帮我挡炮弹：“叔叔，是我带他出去的。”
林清雾他爸本来就窝着火，全程一言不发的，儿子一说话，火全拱起来了：“你很光荣是吧？还帮他一起撒谎！当街亲吻也就算了，还被人家妈妈逮了个正着！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林清雾嘀咕：“你都二婚了，我亲亲怎么了。”
“你！”
林奶奶生怕这父子俩又掐起来，充当和事佬：“林清雾，你少说两句。”
林奶奶寻思着，两个年轻人么，玩玩就玩玩呗，没想到还发展出感情来了。
林爸觉得他儿子太混账，跟我爸赔礼道歉。我爸觉得我一向胆大包天，这事八成是我撺掇的，两个中年男人在小卖部中央相互鞠躬推诿。
剑拔弩张的氛围缓和了，姨婆才领着她的老姐妹说起悄悄话，这平日里小林就是闷葫芦一个，居然还搞这么浪漫。我的帽子、手环，八成都是他送的。
我爸才没搭理这两老太太，正旁若无人地训我：“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见我不语，他把火力转移到林清雾身上：“你说。”
约会是林清雾主动提的，当着我爸的面更不敢扯谎，就把事情全撂了：“……那天我跟竹哲去陇西接……岑观宁……”
这事林爸有发言权：“我就知道那天你冲出去之后肯定有事，然后呢？！”
“在我妈家……”林清雾支支吾吾的，“……竹哲喝了点药酒，我也喝了点……一不小心那天晚上就……”
他没想到林清雾林清雾这么实诚、撂得这么彻底，一点不带藏的，偷摸拽了拽林清雾的袖子，让他悠着点。
我爸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目光如刀地瞪他：“说这么详细你很享受哦！”
林爸也是捂着脑袋，简直没眼看：“一点也不臊！”
我爸虽然羞，还是问：“进展到哪一步了？”
事已至此，我如实作答：“哪一步都进展到了。”
我爸怒不可遏地指着我，又把手缩回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热情这么高涨呢？但凡拿出十分之一的热情来，你也不至于天天窝在家里不去找工作！搞对象这么火速的哦？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了！”
见我爸越说越难听，姨婆终于听不下去，帮着我教训起我爸：“教育孩子就教育孩子！上升到人身攻击就不对了啊！”
林奶奶也借着我姨婆的气势高声附和：“林清雾也真是，回头我好好教育教育他。走，回家！”
她半推半拽着孙子想火速逃离，林爸的性子火爆，还是没咽下这口气，说什么要让儿子把裤子脱了，好好揍一顿。
眼见林爸抄上扫帚要打人，局面变得不可控，我爸赶紧拦人。
他就这点好，骂归骂，但从不提倡动手。
好歹林清雾也成年了，当着这么多人面脱裤子实在不体面，口头教育就行了。
我爸都说情了，林爸只得把扫帚一扔，罢休了。
我妈和岑妈两位女士优雅端庄地看了许久的戏，也不知道哪里戳到她们的笑点，两人突然一对视，笑得合不拢嘴。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俩在车上还说呢，两人刚好都有个儿子，哪天可以叫出来相亲。
没想到居然已经好上了，虽然好上的不是岑观宁，但林清雾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两人兜兜转转一圈，真成亲家了。
我跟林清雾表明了关系，我妈也摊牌不装了，说她第一眼就瞧上了岑观宁妈妈背的GUCCI竹节款。
岑妈大方地把包递给她，让她看个够。
我妈激动地背上包，说这款式和成色，越看越喜欢，回去就买。
岑妈妈是个爽利人，都对上亲家了，哪有让亲家掏钱买的道理，直接大手一挥，把包送出去了。
我妈哪里见过这阵仗，眼珠子都瞪大了，还有这种好事？
“我家好几个呢！竹哲妈妈，以后喜欢什么随便挑，我的就是你的，别客气！小林跟你家竹哲在一起啊，我高兴得不得了！亲上加亲了！”
两人聊得越发熟络起来，甚至连以后去上海住我家，去北京旅游住林清雾家都安排妥当了。
岑观宁妈妈一边乐呵呵地跟我妈聊天，一边拉开了里屋的门。
她前脚进屋，后脚直接翻脸。
小卖铺传出她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岑观宁！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门“嘭”地一声关上，吓了我爸一跳，林爸见状赶紧解释：“嗓门有点大，见谅……”
我和林清雾同时舒了口气，我们这一关算是过了，但岑观宁的噩梦……才刚开始。
岑观宁正被他妈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岑观宁！我是不是告诉你！别四处拈花惹草！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把头抬起来！”
岑观宁徐徐抬起头，他妈连珠炮一般的语速让他根本插不进话：“一头红毛，我告诉你，明天你就把头发给我染回来！要不然给我剃光头！去双塔寺出家当和尚去！天底下这么多男生，就你一个人荷尔蒙旺盛是吧？成天到晚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上一个分手多久啊？半个月不到，这么快就找了新的！你怎么那么会无缝衔接呢？时间管理大师是吧？！啊！你说话！”
岑观宁哪还敢说什么，恨不得当场变哑巴。这回变成我妈拉架了：“妹妹，妹妹，还有孩子在边上呢！”
她眼神示意房里还有个伏苑杉看着呢，不看僧面看佛面，给儿子留点面子。
岑观宁妈妈冷静地往椅子上一坐，呼了口气。
“妈，这次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小杉哥哥！”
这话重新点燃了她的怒火：“再说我抽你。”
抬手就要扇过去，岑观宁熟练地往伏苑杉身后躲，伏苑杉张开双臂，母鸡护崽一般把护在身后：“阿姨——对不起。”
岑观宁妈妈消了火，语重心长地给伏苑杉分析利弊：“孩子，你太天真啦。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你不了解我儿子，他这个人花言巧语，用情不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天能喜欢你，明天就能喜欢别人。”
我跟林清雾隔着窗把岑妈妈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关于岑观宁找对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事儿，林清雾可太有发言权了，当初在陇西，他第一次跟我见面就差点跟我表白，气得他脖子都梗住了。
今天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林清雾吆喝道：“这个我可以证明！”
我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
岑观宁气得脸都青了，一把拉上窗帘。
没了好戏看，但里面的声音却还是清晰：“智者不入爱河！更何况我儿子这条它就不是河，那就是马里亚纳海沟！”
我妈苦口佛心劝说道：“这有点太夸张啦。”
“一点都不夸张，我的好姐姐。这都是这么多年来我的经验之谈啊，你是不知道，我儿子他有多渣啊……也不知道他是随了谁了！”
有这么说儿子的么？岑观宁气呼呼地反驳：“我真心喜欢小杉哥，一心一意！”
岑妈直接无视他的话，继续对伏苑杉说：“小杉呀，阿姨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跟岑观宁在一起，我是没有意见的。我就是怕……我家岑观宁心智不够成熟，万一哪天你俩要是分了，会影响你的——”
伏苑杉把话全听进去了，他知道他在做什么，稳重道：“阿姨，我相信我的判断，也能为我的选择兜底。”
岑观宁也很认真：“我跟你保证，这次……我是认真的，如果我不认真，我明天出门就被——”
伏苑杉赶紧捂他的嘴：“瞎说什么。”
“算了算了，你俩不后悔就行。”
岑妈知道他儿子就这个德行，服了软，出门喝姨婆煮的可乐姜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