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楠楠的想法真的没那么多，对于她来说，积极认真地完成领导下发的任务是第一要务，完全没有考虑过她一个实习生去敲副局长的门是否合适这一问题。

如曾曼云所料，傅楠楠是敲了门，也确实没见到姚副局。但没预料到的是，在敲门后没得到回应的傅楠楠，还大着胆子拧了拧姚副局办公室的门把手，发现门确实打不开，这才选择了下楼。

傅楠楠知道，一会回到办公室后，把这消息告诉何队，那他又要开始骂骂咧咧了。

咦？刚才是不是应该顺道敲敲钱局长的门？

算了，都下到二楼了，不如再去大厅瞅一眼，万一专案组正好到了呢？

心里这么想着，傅楠楠大步流星的两级两级地往下迈，十分豪爽，这刚飞身落到平地上，就注意到一群人走了进来，面带微笑，一点不着急。

看着都眼生，那散漫的状态，随意的步伐，怎么看都不想是来报案的，而是像在回家呢？

拜托，这里是公安局哎！不能线下报案的，要报案，得去派出所。

刚想开口提醒，等等，中间的那个是——

傅楠楠张大了嘴，手指着李念青，结结巴巴地高喊着：“高、高、高——李、李、李——”

不一会，曾曼云就冲下来了，看见傅楠楠又在那蹦蹦跳跳的不稳重就想叹气，教了老半天了怎么就是没有个警察的样子呢？这要是让人民群众看到了，哪里还有信任可言？

“小傅，乱喊什么？”曾曼云严肃地说，不过她刚说完，就看到大厅里的来客。

惊讶从曾曼云的心底略过，李念青？她是来干什么的？

不过曾曼云面上十分从容，越过傅楠楠走上前和李念青握手：“你是——李念青对吧？”

“你好。”李念青微笑回握。

“你这次是来——？”曾曼云虽这么问，其实心底已经有了一个预设，她认为，李念青大概率是为了那辆被扣下的车而来。

可是，车是王淮安的呀？而且，她身边那些人是谁呢？她的朋友？难道——不会吧？

“郑玲儿的案子，不知道何队长有没有和你们提过，此案已经向上移交，我就是新的负责人。”

傅楠楠满眼兴奋，双手捂住张大的嘴，含混地说：“我猜对了！”

别说傅楠楠这个实习生了，就是从警二十余年的曾曼云也是止不住地震惊。

“什么？你就是新的负责人？你真是回执单上的那个——李念青？”

“如假包换。”李念青歪头笑道。

曾曼云很快把几人带上了楼，直接进了刑侦一队的办公室，这里多位刑警同志似十几分钟前一样，像霜打了的茄子，一个个的都是蔫蔫的。

曾曼云拍拍手，没有唤起办公室的活力，不过当她说完话后，倒是将阴云搅动了起来。

“专案组来了！”

何石刚才又把皮夹克蒙到头上了，试图进入睡眠，可一旦醒来，案子里的一切就开始在他脑海里盘旋萦绕，很难不去思考。

睡是睡不着了，何石索性就保持这个姿势闭眼深思，曾曼云的话让他一下子从椅子里蹦了起来，眨眨眼，两秒恢复了清明，回到了现实。

看到李念青的时候，何石又陷入了短暂的迷茫，看到曾曼云点头后，才敢把眼前的李念青，和受理回执单上的那个专案组领队的名字对上号。

我靠，此李念青还真是彼李念青啊！

没想到网上说的竟然是真的，李念青真的是个警察。那她的口碑呢？不会也是真的吧？尤其是还有害死同事的前科，很难忽略啊！

不论如何，在还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不能贸然对对方提出不礼貌的质疑，那样就太粗鲁了。

暂压心底的疑问，何石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对专案组表示了欢迎，说话时还是那么粗声大嗓：“哎呀呀，李队，你看你，来也不说提前一声呢？欢迎，大家欢迎啊！”

响应何石队长的号召，办公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一个是大家都还处于精神萎靡的状态，再一个，这个空降的不知哪儿来的所谓的专案组，从各个角度来看，都没有能让人信服的地方。

一个口碑糟糕到爆炸的领导，队员的平均年龄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一个两个打扮的都是光鲜亮丽的，还有几个站没站相吊儿郎当的，这真的不是来实习的大学生吗？姚副局到底是从哪里薅出来的这群少爷小姐？

“何队，客气了。”李念青和何石简单握了下手。

何石的声音非常的响亮：“哎呀，李队也是警察，真是没想到，是我眼拙了！你说咱们都是同行，车祸发生后你咋就不亮身份呢？”

“抱歉，当时没带警察证。”

李念青实话实说，但也留了一半，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她根本不想掺和到这个麻烦里，即使她带了警察证，她也不会出示的。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终究，她还是主动掺和进来了。

“这些都是专案组里的人吧？”何石的目光扫过李念青身后的队友，“麻烦李队给大家介绍一下？”

“嗯，你们上午应该收到了我们的受理回执单。”李念青简洁地向在场的刑警们一一介绍了下身后的同伴，以方便他们把人脸和人名对上号，然后说，“我们上午呢，捋了一遍案子，心里已经有数了。”

“你们准备怎么查这个案子，想从哪里入手？”何石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李念青等人来到了他们办公室正中的那个白板前，上面画着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何队，你们调查出来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李念青扫视着白板，非常官方地说，“我们来，当然是要解决你们卡壳儿的地方。”

曹池早就站到了白板旁，他满脸疲惫，但着装和仪容非常整洁，在他所有的同事中，干净得突出。

曹池推了推他那副黑框眼镜，敲了敲白板，指着白板上十几个人名，语气虽然充满了怀疑，但并没有嘲讽的意味：“郑玲儿可是个大明星，她的社会关系不是一般的复杂，这几个大老板，还有这些导演制片人，就是当天晚上和郑玲儿一起喝酒的人，这里面可没一个善茬儿，他们后面更加盘根错节，甚至——”

曹池指了指天，摇了摇头：“你们就敢保证，能从他们嘴里套出实话？”

“你是曹池，曹警官是吧。”李念青他们出发前，狄和昶早就帮他们查好了西城分局的人事结构，李念青在来时的路上，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

“是。”曹池不卑不亢地回应。

李念青抱着胳膊，嘴角噙笑，骄傲但不失礼貌地说：“我敢保证，我们能查出真相。”

曹池抿了抿嘴，没再吭声。

对于西城分局的刑警们来说，李念青的话实在太大，看来她还是太年轻了。

虽然不相信年轻的专案组能解决这个案子，但是西城分局的人也不想做坏人，现在就上去泼他们一头冷水，等他们查上两天，撞到南墙了，自然就知道难处了。

安静的办公室里，李念青沉稳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那现在，我们就节约下时间，分头行动吧。”

按着西城分局给的资料，姚乐熙驱车来到了梅林雅苑小区，郑玲儿的父母和弟弟就住在这个地方。

由于出警时必须是两人或两人以上成组，所以车上呢，还跟着西城分局的于宏义。

向小区保安出示了警察证后，姚乐熙的车很顺利地进入了小区。

这个小区的环境优美，位置优越，周边基础设施齐全，还被名校包围，从小学到大学都可以优中选优，妥妥的学区房。前些年房价一直飙升，这里是飞升的前沿，这些年房地产虽然不景气，可这里的房价依旧坚|挺，不少人人挤破了头都想在这里买套房子，就为了孩子的教育。

郑玲儿的父母住在小区28栋的9层903，弟弟则是在同一栋楼的10层1003，根据西城分局的了解，这两个房子，可都是郑玲儿花钱购置的，但是房产证上的名字，可都不是郑玲儿的。

来到28号楼的单元门前，姚乐熙首先按响的是门禁对讲系统上903的按钮。

很快，呼叫就被接通了，对讲系统里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江东方言的味道，应该就是郑玲儿的母亲，陈秀卉。

“倷是谁啊？”

姚乐熙非常礼貌地说：“阿姨您好，我是警察，来调查您女儿的案子的，能请您开下门吗？”

“警察？呦呵，之前伲天天去警局，唔笃不都是躲着不见吗？今朝啥事啊？又上门来了？来来来，吾看倷嘴里能吐出—”

陈秀卉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应该是郑玲儿的弟弟，郑昆。

“妈，都被骗了三次了还不长记性吗？这次万一又是记者假扮的呢？”

然后话头转到了楼下的姚乐熙身上。

“你说你是警察，警察证给我看一下！”

姚乐熙依言把自己的警察证举到了摄像头前。

郑昆乐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骗子！市公安局的人？你不知道办我姐案子的是西城分局的刑警吗？下次伪造证件时认真一点吧！”

姚乐熙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郑先生，你姐姐的案子已经向上移交了，你可以记下我的警号，给西城分局的何石队长打电话，问问他，我是真是假。”

郑昆依旧很是警惕：“知道何石的名字不难，你说移交就移交了？我凭什么信你？凭什么要浪费时间？”

于宏义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摄像头前：“我可以证明，是真的。”

“于宏义？”郑昆的的语调一下子扬高了，讥讽到，“你他妈的有什么公信力？你给我们制造的麻烦还少吗？”

于宏义缩着脖子退到一旁，姚乐熙平静说：“只是一个电话，你可以核实我的身份，不然，你也可以向何队长举报有人伪造证件，把我扔进看守所，左右你不亏。”

沉默片刻，郑昆沉声道：“行，你等着，我会核实的。”

在等待郑昆核实期间，于宏义一直低着头，但是忍不住不断用眼角的余光去撇姚乐熙，后者站在对讲机前一动不动，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可他的浑身上下包括眼珠子仿佛都被冻结了，简直就像个机器人，只是突然被断电了。

刚才在来梅林雅苑的路上，姚乐熙一句话都没说，于宏义坐在副驾上，做了多次心里建设，但一看到姚乐熙的冷脸，就不敢去打扰姚乐熙了，最终，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过来了。

在对讲机接通后，于宏义眼见着处于冷冻状态的姚乐熙瞬间化冻，切换到亲切的邻家大男孩的形象，那速度快的，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站在旁边，听着姚乐熙在和楼上的人交流，于宏义才知道，原来姚乐熙是可以好好说话的，结果这连接一断，姚乐熙又切换回了冰块模样，太魔幻了。

刚才他被郑昆讥讽，他心里特别紧张，因为他以为姚乐熙会对此产生些许好奇，可是没有，也幸好没有，这么丢脸的事，他可不想再检讨一遍。

虽说嘴上不用检讨，可心里总是免不了回忆一遍。

上次，他和曹池一起来找郑玲儿的家人谈话，可是这单元门刚打开，就被埋伏在周边草丛里的记者们给抢了先。

他们根本拦不住蜂拥往里冲的记者，他被推倒在地，还被踩了好几脚，曹池被挤到单元门后大厅的墙上，眼镜都被挤掉踩碎了。

他俩事后被拉到医院检查有没有内伤，幸好没事，但躲不过写了一份万字检讨，开会时还要当着领导的面反思一遍。

耻辱啊，脸面啊，前途啊，社死啊，要命啊。

不知不觉，于宏义感慨了五分钟，姚乐熙干巴巴地在那杵了五分钟，然后他们得到了许可，姚乐熙身上那看不见的开关重新被打开，两人终于进入了28号楼。

乘坐电梯到了9楼，姚乐熙发现903的门上，包括旁边的白色墙壁上，都有红色油漆的痕迹。还有些不干胶，都已经被处理过了，可惜还是很难撕干净。

听到敲门声后，郑昆从猫眼向外看，只看到了姚乐熙一个人的身影，他还是不太放心，隔着门问了句：“于宏义呢？”

姚乐熙让到了一旁，把于宏义推到了前面。

“就来了你们两个？你们保证？我可录着像呢，你们是公职人员，骗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保证，只来了我们两个。”姚乐熙平声道。

门打开了，这位多疑的郑昆，终于露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