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半仙?”这和那个阿渡有什么关系呢,屠袖几乎脱口而出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这个自称是三遛子渡半仙的少年指了指自己,一脸茫然地回答道:“方才不是说了嘛,我就叫三遛子渡半仙啊。嗯……虽然不是爹娘起的名,这条街上都这么叫我,所以,应该这算个名儿吧?”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显然并不是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年阿渡。
可是,这个天底下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吗?
屠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捋清自己的疑惑,一股异样的感觉从胸口蔓延而出,并且渐渐在四肢游走。
如果不是巧合,又是什么呢?。
究竟是谁找到了谁?
见屠袖不说话,自称是三遛子渡半仙的少年倒是有了几分兴致。
面对这位气质不凡的异界之主,他往后一靠,随即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街边的破箩筐上,像个大人一样翘起二郎腿问道:
“先生是最近来这边的吗?我对这一片可熟悉,我并没有见过您这样的人 。
话说,我刚刚远远便看到了,先生衣着虽然华丽面容也称得上倾国倾城的,可是分明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比起一方掌权者,您倒更像是街上游荡的孤魂野鬼。
是真的,只有那些忘记自己要做什么油不知道自己讲归去何处的亡魂会这样失魂落魄。看先生您,不莫不是也丢了什么东西?”
屠袖并不回答,他直接无视掉了三遛子渡半仙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能看到鬼魂?”
“啊,那是。我生来就能看见它们。这不算一件悲哀的事情,它们大多都是友好的。不过……哪怕此时此刻有一百个人站在这里,也没有人能够看到和我一样的世界。”
少年沉默了一会,嘴上说着并不在意,但眼里的悲伤依然清晰地流下。
这个世间,大抵没有一个他真正的容身之处。这个世间大抵也从来都没有准备接纳这个特殊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出现了和他的年纪并不相符的释然,他轻轻叹了口气,笑着看向屠袖道:“所以,先生要算上一卦吗?”
屠袖根本不信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他不信命运,不信这些玄乎的东西。而是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更愿意将命运捏在自己手中。
因此,屠袖直言拒绝道:“我不信那些东西。”
“确实呢。若是先生您的话,应该是不信的。毕竟我也不相信本就处在天道之间的鬼族会信这些……”
三溜子渡半仙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一抹什么得逞的坏笑。
他快速将手伸入褂子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褂子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符纸,一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还有一把烂豆子。
他将这些东西全部丢给向了屠袖。
一时间地上丁零当啷地落了一堆东西。
屠袖侧过身,轻松地躲开了杂物,甚至游刃有余地接住了几张飘飞的符纸。
片刻后,三遛子渡半仙已经没有东西可扔了,而屠袖捏着一张符纸似笑非笑地站在他的面前。
“呀!”少年有些尴尬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符纸,豆子,蹄子骨……这么多驱鬼的东西怎么一个都没派上用场呢。
“咳咳,是这样的,我这个人啊,天生就能看到一下不一样的东西胆子也比较小。听说,听说就把这些听说能够驱鬼的东西带在身上,哈哈哈,没想到……”
“驱鬼?”屠袖轻轻一捻指尖,那张符纸瞬间化为灰烬。
三遛子渡半仙瞬间被吓得一激灵,小心翼翼地从破箩筐上跳了下来,整个人也没有了刚刚那副义正言辞的气势。
他一面往后退着,一面尴尬地笑着:“哈哈哈,哈哈哈,是我看错了。您,就是一个大活人,哪来的鬼啊哈哈哈……哎呀,我今天还有客人呢,先走了,先走了。”
少年一溜烟地从小巷子里跑没影了。
现在是驱鬼人吗?
屠袖捻了捻指尖的灰烬,细细嗅闻了一下。
其实这几张符纸确实有些力量,若是遇上的是刚刚入世的小鬼,而不是屠袖这样的鬼界之主,恐怕这些符纸就有十足的威风了。
这符纸的力量和少年身上的力量如出一辙,但是很奇怪,这并不纯净的人类的力量。
看着少年慌张逃窜的背景,屠袖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这个连屠袖也看不透的少年屠袖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他决意在这个名为蔚海城的地方里多留一段时间。
似乎我为了观察少年,屠袖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这个少年的面前。不过更多的时间则是在四处打探这个自称“三遛子渡半仙”的少年的来历。
但是所有人的回答都如出一辙,这个少年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鬼族的时间总是过得各位的快,一个春夏秋冬很快过去。有一天,屠袖重新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的巷子里,一个老者正好坐在那里。
老者一看屠袖,连忙起了身,迎了上了。
没等屠袖开口询问,老者便自己开口道:“是您吧,听说有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这段时间一直在打探三遛子的事情。”
“是,如何?”
“他走了……就是离开人世了。他托我来转告您这件事情。”
屠袖的心突然穿过一阵凉嗖嗖的风,他用冰冷地生硬的声音问道:“为何?”
“这边的地主欺压农民,害死了好多人。那小子气不过,想出头,想理论。
是救了不少人出来,我们都很感谢他。可也让他被地主家记恨了,不知道哪家的老爷找了个机会活活把三溜子打死了……
哈,没人会管这件事情。我们这些人的命和路边的杂草一样。尸体我们也没能要回来,听说,听说丢到海里去了……”
老者越说越激动,犹如枯死老树的树皮一样的脸颊上落下一道浑浊的泪水。
屠袖默默离开了。
人界真的好无聊,多少年都是这样无聊。
有趣的事情留不下,想念的人永远见不到。只能一遍遍在记忆中寻访那些故人,可是他们的声音也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如此昏沉,如此无言。
屠袖看了一样人界,忍着怒意回到了鬼界。
又是一个十几年,屠袖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来到人界。
他先去一趟啼疆山,那里依旧安静,并且连一点点有自我意识的活物都没有了。
然后,他又去了海边的村子和面海的镇子。还是一样,打鱼的人还在打鱼,衣衫褴褛倒在街上的人还是那样落魄。
但是没有那个少年。
大抵是这一次并无缘分吧。屠袖在有人烟的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那个少年的身影。
有些心灰意冷之时,屠袖打算就此放弃,回到啼疆山。在他走入一片靠近啼疆山的树林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少年坐在树上悠闲地晃着脚。
屠袖看了好久,因为震惊有些说不话来。一模一样啊,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有轮回存在吗。
在屠袖发愣的时候,少年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他一收腿,利索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先生,无论您是谁都不应该出现在这边。”
屠袖冷声道:“这是为何?”
“这一片是乱葬岗啊,阴气太重,而且总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在徘徊。嗯……当然也会有一些别有目的的人出现在这里,想要利用这里的阴气。”少年微笑地说着这样有些渗人的事情,似乎丝毫不在意。
屠袖问道:“那你为何在这里?”
“能被丢在这里的人生前多是不幸的,也没有多少人挂念,恐怕也不会收到多少人的善意。
这样的一生已经够惨了,若是死后还是孤零零一个,在这并不美妙的地方任由野兽啃咬,那未免也太可怜一些了吧。
我啊,我便是这里的守墓人。”
屠袖撇了撇嘴,一贯地露出了满眼的不屑道:“人类总喜欢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明明死都死了,还得对着什么都感受不到的骸骨哀伤。”
“也许是,我和他们很像吧。没有任何人记得我,这在里,我更自在一些。”
没有任何人记得,没有任何人需要。这样的人便和死亡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这一句故作轻松的话语任何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勉强之意。
若是平常,这样和自己纠缠不清的情感只会让屠袖更加不屑。
可是现在,屠袖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原本不屑的神情凝固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的脸庞,脸上的神情也越加严肃。
那股异样的违和敢屠袖终于意识到是什么了。那就是记忆。
这个少年,无论是闯入海中救人,还是为被压迫的农民维护权利,这都不算什么小事情。
但是屠袖走过那么多路,在蔚海城里这个少年曾经走过的地方走过几遍,没有几个人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无论那个怀着愧疚和不甘的晒网女子,还是那个告知死讯的老者,都在这一次屠袖去拜访时失去了对于这个少年的记忆。
本以为这不过是人类的冷漠,但现在看来连少年自己有已经意识到了周围发生的异样,这不是什么自然发生的事情了。
屠袖异常严肃地看着少年,他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没有那种东西。”
少年顿了顿神,似乎认真想了一下关于名字这个问题。
很快,他似乎决定了什么,道:
“若你愿意,便称呼我为渡天诚吧。”
“渡天……诚?”
“”